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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冒險

  安靜的圖書館此刻燈光明亮,裡頭正坐著一眾埋頭苦讀的考生。   北信介原預計要再多念一小時的書,但手機不停的跳出訊息通知,擾得他最終還是放下手中的筆,點開了螢幕。   宮侑傳了數十則訊息給他,似乎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非在此刻找到他不可,甚至在他才剛讀訊息的時候,對方立刻又發了訊息過來。   『北前輩,打擾了,方便來活動室一趟嗎?』   北信介想著自己複習的進度也算超前了,而且一直以來宮侑也沒有如此緊急找他過,想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於是他並沒有猶豫太久便回了訊息。   『好,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圖書館距離活動室不會太遠,他獨自一人走在夜幕之中,思緒回到了春高前一晚在活動室吵鬧歡騰的夜晚,只不過他向來不會打擾後輩們訓練過後的玩樂,所以他沒有參與其中。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活動室內只有宮侑一人。   宮侑早已換下了沾滿汗水的運動服,穿上整齊潔白的襯衫,他的領帶從來都沒有好好打理過,可這次不僅規矩端正,連衣服的下襬都好好紮進褲子裡。   不得不說宮侑除了得天獨厚的身材之外,還長了一副好皮相,若非太了解這個後輩的真實性格,光看外表誰能不被他迷得暈頭轉向。   北信介還沒來得及開口誇獎宮侑終於會好好穿制服了,就見那高自己半顆頭的後輩突然紅著臉,對著他中氣十足的喊著:「北前輩,我喜歡您,請和我交往!」   面對突如其來狀況北信介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動過一下,他只是緩緩轉身看了一下門口,他進來的時候沒有關上門,而宮侑喊得這麼大聲,怕是隔壁社團的人都要知道他們排球社現在有人在告白了。   不過又像是刻意喊給誰聽一樣。   他的思考並沒有太久,因為他很快就發現一向無法無天、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後輩的臉像是要燒起來了,那堪比蘋果還紅的臉色說明他現在內心有多羞恥吧。   「好啊。」北信介微微抬頭,對上了宮侑的眼,用著認真無比的口吻說著讓人不可置信的話。   話落,宮侑沒有開心的跳起來,也沒有衝動的跑去抱住剛剛答應自己告白的北信介,而是呆愣在原地,連嘴都忘了闔上。     北信介也沒有催促他,兩人此刻在活動室內互相對視著,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了下來,直到夜風吹動了活動室的門,順著軌跡抵達終點後碰的一聲,喚醒了相視無語的兩人。   「這、啊……」宮侑試著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努力搜腸刮肚也無法好好完整講出一句話。   北信介表面倒是不像宮侑那般慌張,但還是下意識的將雙手放上自己的背袋,隨意拉整兩下後,提出了邀約:「時間也不早了,要一起回家嗎?」   「好。」宮侑的眼神飄移不定,那樣心虛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一個剛告白成功的人。   他們並肩走在夜色之下,一路上都很安靜,只有呼出的氣息聲迴盪在兩人之間。   天氣冷得讓人直打哆嗦,北信介穿得相對多一點,圍巾、手套一應俱全;宮侑的手套不知道跑去哪了,連圍巾都忘在更衣室沒拿出來,所以他只能將雙手插在口袋裡,試圖從中獲取一些溫暖。   但那顯然沒什麼用處,他的鼻頭因為寒冷而有些紅通通的,眉頭更是緊緊蹙在一起,看起來不是很舒適。   北信介當然注意到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宮侑,他想起剛剛自己邀他一起回家時,宮侑抓著書包就和他一起走了,保暖衣物也不知是不是被遺忘在更衣室,可又不好意思跟自己說,所以就成了一副滑稽的模樣。   他無聲的輕嘆一聲後便將自己的手套取了下來,微微抬頭對著身旁的人說:「侑,手套給你戴。」   「欸?不用啦,我不冷……」宮侑越說越小聲,畢竟這話說出來別說北前輩了,連他自己都不信。   眼看宮侑一點接過的意思都沒有,北信介微微扯了一下自己的圍巾,接著問:「還是你比較想要圍巾?選一個吧。」   「啊?手套、手套就好了!」宮侑一把接過北信介的手套,然後又將北信介的圍巾重新緊緊的圍好,這才在北信介的注視下,有些猶豫的戴上手套。   才一戴好手套便傳來緊緻的感受讓宮侑意識到一件事情。   北前輩的手比想像中還小,這個尺寸完全無法容納他厚實的大掌,這讓他不免懷疑自己會不會將手套給撐壞呢?但宮侑並沒有說出口,他只是微微的收緊手指,此刻手套上傳來的餘溫就像兩人牽了手一樣。   宮侑回家後還沒有放下書包就立即傳訊息給北信介。他原本以為北信介在家不太看手機,所以早已做好無人回應訊息的準備,但沒想到才剛傳出去,畫面立刻出現已讀的字樣,這讓他有些意外也有些緊張。   『北前輩,明天我們一起從車站去學校,可以嗎?』   宮侑本來想說要不要改去北信介家接他比較好,他將文字輸入後又刪除,如此反覆好幾次都拿不定主意,直到宮治喊著他去洗澡後才放下手機。   宮治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忽然揚起意味不明的笑,「真沒想到你會成功。」      「早說你等著看了,」宮侑拿起了換洗衣物,轉頭瞪著宮治,「你輸定啦。」   「誰輸誰贏還很難說。」宮治繼續說,「你可別忘了不只這樣喔。」      「別擋路。」宮侑轉身走出門外,不忘大聲嚷嚷:「還有,我才沒忘。」      宮侑快速沖洗一番後,在滿足嘆息聲中沒入了熱水裡。   他微微仰頭看著浴室天花板,他的視線穿過室內一片白濛濛的氤氳霧氣,他的思緒不斷的回想剛剛那段路程。   那段路一點也不長,可他和北前輩的話題卻少得可憐,連一段路都講不滿。   除了訓練還順利嗎,跟祝你考試順利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好多聊了,可既然如此,到底為什麼北前輩會答應要和他交往啊?   他怎麼想都想不透。   不要說治意外北前輩答應他交往這件事情,他本人才是最意外的那個好嗎。   算了,這不是他現在要思考的事情,反正無論如何,他總算成功了。   溫暖熱氣充斥著整間室內,一掃下課後加訓的疲憊,他的腦袋被浸得暖烘烘的。   他洗完澡出來後,宮治又是那一臉意味不明的表情,換做平常他肯定要和宮治大吵的,但他現在可沒心思理他,而是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通訊軟體,就見北信介回他訊息了。   『可以。那明天中午要一起吃飯嗎?今晚的便當菜量很多。』   見狀,他驚得差點握不住手機。   這什麼進展?太出乎意料了吧?北前輩居然要帶愛心便當給他嗎?   不過看著這已是三十分鐘前傳的訊息,那不就代表他才剛進浴室北前輩就剛好回他訊息?   宮侑一刻也不敢耽擱的趕緊回覆。   『好啊!那還是明天我去前輩家接您?』宮侑的手指飛舞在手機螢幕上,沒想到北信介像是等候多時,一下子就回覆他了。   『嗯,我會準備好等你的。』   宮治看著宮侑緊繃又泛著紅光的臉、還一副要將手機瞪穿的目光,他緩緩將一片橘子放入口中,忍不住在一旁調侃自家兄弟:「看來你運氣不錯,還挺順利的嘛。」   宮侑像是沒聽見宮治的聲音一樣,他連頭髮都沒有吹就抓著手機回房間繼續和北信介傳訊息。   相比兩人面對面時的沉默,北信介看著手機不斷跳出的訊息,字裡行間與時不時傳來的狐狸貼圖都透著一股雀躍,宮侑那張漾著好看的笑臉此刻清楚映在他腦海裡,使得他也跟著回了一張笑臉貼圖。   宮侑替兩人開啟了一些話題,雖然還是繞著排球轉,春高結束後三年級的學長開始備考,而他們則是繼續自主練習,他還說,明年肯定要把烏野打得落花流水不可。   北信介看到這裡忍俊不禁,侑怎麼就這麼有把握兩校明年在春高上一定會碰頭呢?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跟宮侑說:『只要保持平常心,穩紮穩打,將平常的訓練在比賽中好好發揮就行了。』文末他還是忍不住多補充一句:『雖然我不喜歡沒訓練過的招式就在比賽中使出,但我想對於侑來說,那也是一種平常的訓練吧。總之,明年我會去春高替你們加油的。』   『說好了,北前輩一定要來喔。』   『嗯,一定去。』雖然不知道為何突然約定起一年後的約,而且會不會爆冷門落選兵庫縣代表隊都不知道,但北信介還是應允了。   在今天之前北信介只覺得通訊軟體的發明使得消息傳遞更快速、更便捷,想不到也能輕易的將兩人的距離拉近的這麼快。   他知道侑對他客氣無言是礙著前輩的身分,所以見面時說不出口的話,透過通訊軟體竟然可以輕易的表達出來,當那層隔閡漸漸化解之後,他想,侑會對他更加無防備吧。   他覺得這樣很好。     夜幕覆蓋整片大地,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各家燈火隨著時間逐漸熄滅,北信介讓宮侑早點休息,而他們的漫長的對話也在宮侑回傳了晚安後終止了。   北信介看著螢幕思考了半晌,最後還是將手機放下。   睡吧,明天就能聽見侑的聲音,而他會好好的說一聲早安。     冬陽還未露面,外頭一片霧茫茫,今日的氣溫似乎比昨天還冷了一些,儘管如此宮侑還是比約定的時間還早的出現在北信介家門前。   他正在猶豫是否要告訴北信介自己已經到了,就見北信介的奶奶從屋內走了出來。   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老人家有些愣了一下,但當她看清來人是誰之後立即揚起慈祥的笑容,「是小侑啊,怎麼這麼早?來找小信的嗎?」   「啊,奶奶您好啊!我是來找北前輩的沒錯。」宮侑禮貌的回應著,他的臉上掛著的笑容比平常看上去乖巧許多。   「那你先進來等吧,小信應該再一下子就準備好了。」   「沒關係的,我在這等就好了。」宮侑擺了擺手,覺得不太好意思進屋叼擾。   「那怎麼行,外面那麼冷,進屋溫暖點。」   宮侑在北奶奶的堅持下只好跟著進屋了,寒冷的氣息被擋在門外面,確實讓人感到溫暖了一些。   這並非他第一次來北信介的家,今年新春期間因為治饞著北奶奶親手煮的雜煮,他們排球社的人有幸被邀請來大啖美食,只是當時是一群人一起來所以不覺得有什麼,而現在他是一個人總覺得有些拘謹。   北奶奶是個溫柔的長輩,她讓宮侑不用太介意,那樣和緩的聲音讓人感到放鬆。只見她緩緩走到樓梯前正想喊人時,北信介剛好也從二樓走了下來,他一下就發現站在門口的宮侑。   「侑?」北信介有些意外的看了手錶一眼,確認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同時又瞧見宮侑有些心虛的神情,他大概能猜到些原因。   「北前輩早啊,」宮侑笑得有些尷尬,「我不小心來得太早了。」   「沒關係,我也差不多好了。」北信介讓宮侑等著,他和奶奶說了聲早安之後就轉身進了廚房,他手腳俐落的將午餐便當打包好,還多拿了一份奶奶做好的飯糰才走了出去。   宮侑看到北信介手上提著兩人份的便當,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本想伸手接過來,但北信介只是調整了一下書包的背袋後對著奶奶說:「奶奶,我們去學校了。」   「好的,你們路上小心啊。」北奶奶本來要去早市一趟,但她看到一早就來到的宮侑和眉眼間似乎有些雀躍的孫子後,決定等送他們去學校後再出門。   宮侑平時雖不會主動找北信介說話,但也不至於不敢搭話,昨天回家路上那般沉默純粹是因為他們兩個關係剛剛不一樣所以有些彆扭,但晚上他們透過通訊軟體聊開後,那莫名尷尬的情緒總算消散無蹤。   北前輩比他想像的還好聊,那是他最後得出的結論。   「侑,其實你不需要這麼早到,尤其冬天清晨的氣溫太低了,要是一不小心著涼就糟糕了。」   「不會啦,我本來就很早起,有時候還會去晨跑一下。」宮侑並沒有說謊,尤其接近比賽時他更會自主加強訓練,以確保在比賽前能有更好的狀態。   「但也不會像今天這麼早吧。」     「唔,是不會,我只是怕會遲到,那樣就不好了。」其實他昨晚有些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還一直吵著昏昏欲睡的宮治,若不是宮治威脅要傳訊息跟北信介告狀,他還能再聊好幾個小時吧。   「嗯。對了,還沒跟你好好說呢。」   「說什麼?」   「早安呀。」北信介瞥了宮侑一眼,藏在圍巾底下的唇止不住揚起,很細微卻還是被高過他半顆頭的後輩瞧進了眼底。   宮侑像是發現什麼驚人寶藏一樣,冷空氣將北信介的臉凍得紅通通,但他揚起的微笑卻如暖陽般溫暖,「春高之後北前輩的笑容就多了呢。」   他的語氣充滿壓抑的驚喜,北信介只是微微歪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麼。   「是嗎?」北信介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改變。   「有啊,北前輩多笑笑吧,那樣多……」宮侑的聲音在北信介的注視下淹沒於清晨的冷風中,即使他說得很小聲很小聲,北信介也不需太費力就聽得一清二楚。   為此北信介呵呵兩聲,在人煙稀少的街上主動的牽起後輩的手,那樣的舉動讓走在身旁的後輩因為害羞把臉別了過去,耳根子上的紅暈清楚映入他的眼裡。   他只是淡淡的說著天氣冷,這樣暖和點吧。   這件事情雖然是北信介主動的,但沒多久一向膽大包天的後輩很快就整理好紊亂的情緒,像是不干示弱般的用力的牽緊了他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還有樣學樣的說著:天氣真的冷,這樣會更暖和。   西裝外套的口袋空間其實很小,可即使如此,他們也寧願緊緊挨在一起,感受著難受與甜蜜在彼此手中,直到人稍多的車站後才放開了彼此。   他們的戀情如同冬天的寒風一樣,來得肆意、吹拂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偷偷牽手、在樹蔭底下圍著相同顏色的圍巾交換著便當菜色、在圖書館門口邊的轉角處輕輕的在額心落下一吻、在原本覺得冗長無聊的回家路途中共同分享著一杯熱奶茶,由夜色溫柔的包圍伴著歡笑的聲音讓青春的身影不經意的在每一處留下深刻的痕跡。   周末之前宮侑拿著剛到手的兩張優惠券跑到了三年級的教室,興高采烈的約了北信介一起去遊樂園玩。   宮侑自顧自地說著聽說遊樂園新蓋好的設施很好玩,而優惠券剛好本週到期,所以錯過就可惜了。   北信介看著雙眼閃著殷殷期盼的宮侑,少年真摯的笑容令人心動不已,可他似乎有所顧慮一般的沉默著。但當他接過宮侑手上的票券之後,他還是輕揚起笑容,說著對方最想聽的話:「好,我們一起去。」   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假日,運氣很好的是冬陽帶來了微微暖意,天空蔚藍不見一朵白雲。   遊樂園歡快的氣氛帶起兩人的情緒,宮侑拉著北信介第一站去了雲霄飛車,只是他沒想到刺激的雲霄飛車把自己一早起來花了大把時間造型的髮型給吹亂,當落地看到照片時,他第一時間衝去洗手間努力把歪了一邊的頭髮擺正回來。   北信介聽到宮侑說自己還要一段時間後,他只好先去排限定的爆米花桶,幸好沒有太久就買到了,只是沒想到宮侑還沒有搞定自己的頭髮。   北信介從鏡子裡看到後輩有些沮喪的神情,他默默的走到他身邊,抬起手輕輕的撩起他的前髮,隨後將耳邊的髮梳了幾下,雙手捧起了他的臉,仔細端詳了一番,說:「我男朋友不管怎樣都很好看啊。」   話音才落下,宮侑還來不及反應,北信介就將爆米花桶塞到他手裡,隨後勾著手把人帶出洗手間,直往下個遊樂設施而去。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宮侑心中投下巨大震撼彈,他像是沒有自主意識的跟著北信介的腳步走著。他們這次來到遊戲性較溫和的設施區,這區主要是乘著小船一路探索,未知的場景一幕幕隨著小船前進而展現在他們眼前;這樣溫馨歡樂的氣氛似乎比較適合小孩子,可是宮侑看到北信介有時候會露出驚喜的表情欣賞四周帶來的奇幻布景,那樣孩子氣的北信介是很少見的,他幾乎是捨不得移開視線的猛盯著他看,直到北信介發現了他直勾勾的目光之後,他才一臉心虛地將頭撇開。   北信介一臉平靜的觀賞遊樂設施帶來的驚喜,但其實他早就發現宮侑一直一言不發的盯著自己,他本來也覺得那沒什麼,但這裡的燈光忽明忽暗,那閃爍的聲光效果就像一道擾人的存在,不斷提醒自己身旁的後輩正在盯著他看,這讓他一向自豪的冷靜似乎短路了,他終於忍不住假裝發現了什麼。   出來之後他們誰也沒提起剛剛發生的小插曲,他們繼續著愉快的約會,一同逛著製作精美、價格令人驚嚇的紀念品區。   宮侑將可愛又逗趣的毛怪髮箍往北信介頭上一戴,然後自己選了大眼怪的,他們一起拍了張照片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將這張照片以炫耀的姿態傳給自己的兄弟,沒想到宮治幾乎是秒讀,『你很蠢,北前輩很好看。』   宮侑不干示弱地回:『那是你不懂欣賞,而且北前輩說很好看。』回完之後他將手機塞回口袋,心情一點也沒受影響的和北信介戴著剛買下的髮箍一起離開了紀念品區。   熱門的遊樂設施基本上都是大排長龍,但只要宮侑想玩,北信介就會陪著他一起排隊,所以他們接連又玩了好幾個遊樂設施,很快就到了下午遊樂園的重頭戲──遊行。   宮侑牽著北信介來到了一處視野不錯也不會被曬到的地方,他自豪的說著自己出發前有好好做功課,很多人推薦這裡是看遊行的最佳位置。   他們先是席地而坐,然後開始分食剛剛買的熱食和小零食,卡通造型的包子內餡是濃郁黃金流沙,宮侑才咬一口金色流沙就沿著包子邊緣流了下來,這讓他一時間慌了手腳趕緊用嘴去接,也顧不得燙沒三兩下就塞進嘴裡。   北信介見狀拿出紙巾替他擦了擦嘴角,宮侑則有點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他。   熱鬧歡騰的遊行很快就開始了,可愛的卡通人物走在最前頭,他們一邊和遊客揮手一邊隨著音樂做著高難度動作,賺足了掌聲和笑聲,炒熱氣氛手法堪稱一絕。   坐在北信介旁邊的是一對情侶,女孩子漾著甜美笑容和遊行車隊上的角色揮手,時不時轉頭對著自己的男朋友嬌笑著,他依稀聽見女孩愉快的聲音,笑著對自己的男朋友說能一起來真的太好了。   是啊,能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來遊樂園玩真是太好了。   北信介是這麼想的,尤其當他看到宮侑因為快樂而笑著,即使只有這一刻是真心,他覺得這樣也就足夠了。   遊行結束後人們沒有急著散去,地上滿滿剛剛活動飄散而下的彩色紙片,有些人將這些紙片收集一小堆,往天上灑了起來。   宮侑覺得很有趣,他有樣學樣的將一些彩色碎片集中了起來,隨後牽起了北信介,兩人並肩站一起後,他揚手一揮,彩色紙片隨著風落起了彩色雨讓兩人一同淹沒在其中。   他忽然覺得只是這樣還不夠,他又跑去收集了一大把紙片放在北信介手中,接著抽出手機開了照相模式,「等等我數到三的時候,北前輩才能把紙片往天空灑喔。」   北信介聽懂了宮侑的用意,他帶著無奈的笑容答應了。   但也許是紙片降落的速度太快,又或者是宮侑還沒抓到按下快門的時機,他們一連拍了好幾張都失敗,拍出了好幾張奇形怪狀的照片。正當宮侑想放棄時,北信介才說:「不然換你丟紙片,我來拍吧。」   「這樣麻煩前輩好嗎?」   「你剛剛叫我丟紙片就不麻煩嗎?」   「欸?那不一樣!」   「呵呵,開玩笑的。」北信介接過宮侑的手機,「我想說你比較高,這樣的高度灑紙片比較適合。」   他們又到處收集彩色紙片,然後一同倒數了起來,在第三聲落下時,宮侑灑出了手中紙片後轉身抱緊了一旁的北信介,與此同時手機也傳出了喀擦一聲。   那張照片準確的將兩人在溫和不刺眼的冬陽下,襯托出浪漫飛舞的色彩與世隔絕般的相擁畫面紀錄了下來。   看見這張照片後的宮侑幾乎是激動的不能自己,雖然畫面中的北信介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微的驚訝,但那並不影響整張畫面透出的幸福感。   「北前輩,這張照片很好看。」他極力按壓自己激動的情緒,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點,但他雀躍的神情卻老實交代了自己的心情。   「嗯,很好看……」宮侑那自然張大的笑容深深映入北信介心裡,他想,如果時間能像相片這樣停住好像也不錯,但這終究只是妄想,因為時間不會為誰停留。   夕陽緩緩照映了下來,一襲金澄覆上了北信介的白髮上,宮侑看著北信介微動的眼睫,他忍不住拋下了後輩的身分,而是以男朋友的身分光明正大的抱住了自己的戀人。   所有吵雜從兩人身邊一一退去,他們的眼眸裡只有彼此的身影,眉頭輕輕的顫動,天雷地火之間促成心中最真實的慾望。宮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鼓譟的心跳蓋過了所有理智,這時候他只有一個念頭──好想知道北前輩的唇是什麼觸感。   在慾望的驅使下,宮侑逐漸靠近了北信介,就差一點兩人就要吻在一起了。   就差一點。   「侑,等等。」北信介冷靜過頭的聲音讓宮侑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微微抬起頭,說話的同時舉起了手阻隔了那幾乎要吻上自己的唇。   「為什麼要等?」宮侑有些不解,他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今天不是玩得很愉快嗎?剛剛氣氛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停下呢?但他畢竟不敢隨意忤逆前輩的話,只能壓下衝動勉強從嘴裡擠出疑問,但那環在情人後腰的手並不太安分,他刻意收緊了雙臂讓兩人更是貼近了幾分。   「為什麼?」北信介能感覺到宮侑蠢蠢欲動的慾望,他將視線收了回來,低下頭眨了眨眼,眉心幾不可查的微微皺了一下,不過片刻他又神色如常的對上了宮侑的雙眼。對方眼中的委屈不言而喻但他選擇了視而不見,「遊戲要適可而止,再玩下去就過頭了。」   宮侑知道自己有時候都聽不太懂北信介的大道理,畢竟被教訓的當下他會選擇放空,可此刻連最簡單的一句話他都不明白,他迷茫的歪著頭,困惑的說:「什麼意思?」   北信介沉默的盯著高出自己半顆頭的後輩,那雙眼盯的宮侑心裡發寒,但直覺告訴自己此刻不能閃躲北信介的眼神,可他真的不理解這句話和自己想吻北前輩有什麼關係?   「你們不是在玩大冒險。」宮侑還在思考前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時,北信介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輕得不可思議,讓宮侑一度沒有聽清楚,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北信介似乎很有耐心,自顧自地將掌心攤開後,又將指頭一根接著一根往內折,直到所有手指都收了起來後,語氣平靜的解釋著:「你們大冒險的賭約時限五天,而現在已經超過五天了,這樣你就不用因遊戲而接受懲罰了。」   他不是當事人也沒有參與後輩們的遊戲,可春高比賽前一天晚上在沒有被好好關上的活動室門外他清楚聽見了後輩們起哄的聲音,還有宮侑痛苦哀號並大罵這什麼餿主意。   宮治看著自家兄弟哀號的神情忍不住幸災樂禍的說著:『不然你直接認輸,懲罰就是請我們在場所有人吃一個月高級布丁,不是三個一組的那種喔。』   『你吃大便吧!』宮侑哼一聲,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當然會去告白還會約北前輩去約會。你給我等著,到時候換你請我吃一個月的高級布丁。』     接著活動室傳出了後輩們開心的笑聲,有的是笑宮侑不可能成功、有的是開心往後一個月的點心有著落,甚至有人打算加碼賭宮侑失敗後的獎勵。畢竟他們都清楚北信介是怎樣的人,對於宮侑這樣自我、有些頑皮、脾氣還有點暴躁的人,怎麼說都入不了北信介的眼吧,所以並沒有任何人認為宮侑會成功。   相比那方歡騰的氣氛,北信介只是靜靜的在門口待了一會後,並沒有驚動任何人便悄悄地離開了現場。   所有的時間與進度都與賭約相吻合,但他沒有責怪對方,而是慢慢的將環在自己後腰的手分開,在夕陽完全沒入夜幕之前,提出了疑問:「遊戲還需要繼續嗎?」   話落,他從後輩睜大的眼中讀出驚訝、驚慌之後慢慢轉為不知所措。   宮侑的雙唇開開合合,平時的他可是伶牙俐齒甚至與宮治吵嘴也不見得會輸,可是此時此刻所有的聲音都哽在喉頭。回憶如潮水般湧出,那像壞掉的水匣一樣,止不住的懊悔重重的拍打著他,最終因為雙唇被壓成了一直線,什麼也沒說。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幾乎沒有碰面,連訊息都只停在那天分開後,宮侑在半夜傳給他的那句話。   『對不起。』    北信介本來想叫宮侑不要在意,因為自己是在知情的情況下答應告白的,所以無論他有什麼充分的理由,都算是共犯之一吧。   思忖片刻後,北信介點亮了螢幕,他打字的速度本來就不算太快,此刻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什麼原因使得手指有點僵硬,短短幾個文字花了好大的力氣,但他打好之後並沒有送出去,而是直接關了螢幕,將臉埋進枕頭裡。   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狀況,以往規律的作息在此刻早該進入夢鄉,可此時他卻徹夜難眠。   即使過去的社團活動很忙,北信介還是每天都會安排時間好好念書,他秉持著所有該做的事情都規律地做完,因為這樣的生活習慣讓他感到安心。   他像所有考生一樣,下了課之後就到圖書館繼續念書備考,他拿起課本和空白筆記本一頁一頁的複習著,耳邊是紙筆相互摩擦和翻書的聲音,再無其他雜音。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可他卻聽見了球鞋踏過擦得雪亮的地板聲、扣下排球後會產生的巨大聲響,以及一個有些爽朗也有些自負的笑聲──還有喊著北前輩時,不自覺透露出的撒嬌語氣。   北信介手上的筆不知道何時停住,他本來是打算將抄寫好的筆記再做一次重點複習,可是新的筆記本上那未寫完整的最後一個字卻是自己在內心默默喊過無數次的那個人的名字。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少年的笑容開始還是從被他自信閃耀的瞬間折服?又或者是看著後輩失落後又振作的那一刻,無數個埋頭苦練的日子,是他對排球的認真也是嚴厲的對自我要求。   他理解宮侑的自負、自大、狂妄不是沒有理由,他不為自己的天賦自滿,永遠不滿足於現況,也許有些莽撞有些天真,可那真真實實的每一面都吸引著自己的目光。   北信介腦中滿滿是自己喜歡的那人身影,即使有些是不屬於兩人相伴的日子但那也足夠令他沉浸其中滋味。所有走過的時光像錄影帶放映,一幕幕顯示而過,最後停留在第一天交往的夜晚。   那段路雖然很短但他感覺很漫長,他沒有告訴侑,其實他當時是想牽手的,但為了不嚇死後輩,他選了其他方式靠近他;而那雙手套宮侑沒有還給他,他也沒有去要回,就像他的心一樣吧,他沒開口問過宮侑要不要,也還沒有去要回一樣。   他輕易接受那是場遊戲,也可以接受自己還是很想念那幾天兩人的相處。   因為他知道這些回憶還有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忘。   隨著分別、隨著他們已退回前輩與後輩的關係、隨著人生進入下一個階段,他會放下的。   北信介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筆記本,最終還是將那個字寫完整。   然後,輕輕將其闔上。   晴朗的天空伴著飛舞的櫻花花瓣,春天迎來了畢業日。   排球社的大家聚在體育館拍了好幾張照片,最後在北信介的要求下,他們掛上了隊上橫幅,像今年春高賽後一樣,他們所有人站在橫幅前一起拍了一張照。   看到照片的當下尾白阿蘭欣慰的說:「這一次終於有好好看鏡頭了。」   北信介笑了笑,他接過尾白阿蘭遞過來的照片後,下意識的看著宮侑。   只見宮侑是唯一一個沒有看鏡頭,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北信介身上。   那樣的視線太燙人,那樣的目光意圖太明顯,可北信介終究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將這張照片收了下來。   見狀,尾白阿蘭忍不住將北信介拉到角落,他刻意壓低聲音,生怕被別人聽到一樣:「北……那、那個你們真的分手了?」   「阿蘭,你幹嘛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北信介一臉漠然地看著阿蘭,相比對方緊張兮兮的模樣,他顯得淡定許多,「如果那樣的結果叫做分手的話,那確實是。」   「我哪有啊?而且你說的話好繞,我聽不懂!」尾白阿蘭的音量不小心提高了一點,連不遠處的赤木路成都下意識的望向他們一眼,只是對方似乎也沒有很在意的便轉身繼續和其他人聊天。   「如果遊戲結束後的分開也叫分手的話,那確實是分手;若不是,那充其量叫做回歸前輩與後輩的關係罷了。」   「……」雖然早就知道北信介有時候那一番大道理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但尾白阿蘭還是聽的一頭霧水。   他知道二年級的學弟們玩了一場大冒險。他原本不太贊成這種拿人感情開玩笑的遊戲,但他卻被後輩們口口聲聲只是想讓宮侑踢到鐵板,絕對不是想拿北前輩開玩笑的誠懇言語給說服了……畢竟誰敢開北玩笑呢?除了想讓侑吃鱉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原因了──現在想想自己還真是個單純好說服的前輩啊。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雖然被說服在先,可是當他看到北和侑在一起時,那眉眼間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愉快……當時他只覺得北這樣的表情很少見,但現在想想似乎沒有那麼單純,於是他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可是,我覺得你並不是單純在玩遊戲。」   北信介偶爾會覺得阿蘭直覺也挺準的,但他也沒有想隱瞞好友,直接了當的承認,「你說得對,我並不是在玩遊戲。」   「那為什麼……」尾白阿蘭小心翼翼的斟酌用字,「你會主動結束這場遊戲。」   北信介主動提出結束遊戲的這件事情在排球社不算秘密,畢竟宮侑是這場遊戲的當事人也是最後贏家,他可是贏了整整一個月高級布丁,自然得把所有過程都說了出來。   聞言,北信介難得沉默了。   他拿出剛拍好的那張照片看了一眼,斂下的眼睫恰好遮擋住眼裡的苦澀,「因為侑並不喜歡我。」   「痾,那你明知道幹嘛還答應他啊?」尾白阿蘭這下更是不能理解了,他以為北會非常理智的阻止這場無聊的遊戲,沒想到不僅答應後還自己喊停。   他的理智用錯地方了吧?   尾白阿蘭原以為會得到答覆,沒想到北信介下一刻便將嚴肅的表情退去,隨之揚起唇角試圖緩和氣氛,「差不多該回班上集合了,走吧。」話才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徒留自己在原地呆愣半天才回過神。   「欸、喔,等等你還沒回答啊!」北信介像是沒聽見一樣逕自往門口走,他腳步快速的像是落荒而逃,所以也沒有發現自始至終他的身後一直有雙目光遠遠的注視著他。   北信介沒有將答案說出來一部份是覺得沒必要,最大的原因還是這種話有一種自我感動的荒謬感。   他很清楚自己答應玩這場遊戲的原因是什麼,所以即便知道宮侑當初告白的目的,他還是忍不住答應了。   他喜歡侑,喜歡到無以復加。      他以為他成全了侑的好勝心,實際卻是滿足自己內心深處的慾望。     北信介忍不住想著,這場遊戲真的太難玩了,或許當他自願入局的時候就沒能全身而退;而那些無形的傷在他親口說出侑並不喜歡自己之後狠狠的一起爆發了。   可明明在參與侑邀請的戀愛遊戲過程中他確實也享受到了快樂,他所追求的並不是最美好的結果而是實實在在的體驗;就像他在排球社團活動裡,默默做著讓自己舒心暢快的事情,不需要任何喝采,也不需要任何人吹捧;沒有拿過隊服也好、當不上先發球員也好,那都不重要,他要的不過就是每一個周而復始的過程罷了。   即使這樣說服自己,明明自己就不應該如此在意,可是他連好好面對侑都做不到,連一句安慰他的話都說不出來,連再見都說不出口……只能狼狽的選擇視而不見。   原來,心碎的感覺比自己想像的還難受。   豔陽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隨著畢業歌曲唱到尾聲,體育館的門被慢慢闔上,他們在春天到來前正式分別了。   *   春天迎來了新的學期,宮侑在教練的手中接過了象徵隊長的一號隊服。這不是個令人意外的結果,他也覺得自己實至名歸,但當自己與北前輩的隊號重疊,他居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手中的衣服千斤重一般,自己差點握不住。   所有人都以為宮侑會驕傲的揚起笑容大肆宣揚又或者對著宮治冷嘲熱諷一番,卻不想他只是靜靜的接過衣服後回到了位置。   今天不需要練習所以他們提早放學,宮治刻意等宮侑一起回家。   一路上宮侑安靜的不可思議,宮治想,他何曾露過這樣的表情。   宮治抬了眼看著天空又轉頭看著一成不變的街景,最後視線滑過那間他們賭約的戰利品高級布丁店,他冷不防地說:「布丁已經過期了,你一個都沒吃好浪費。」   「你拿去吃。」宮侑一點也不留戀地說著。   「蠢侑,你是叫我吃過期的東西嗎?」   「那你別吃。」   宮治想,換作平常宮侑肯定會不爽地大聲嚷嚷,甚至隨時有大打出手的可能,但今天卻如此反常,一點爭辯慾望都沒有。但其實宮治大概也猜到了讓宮侑如此反常的原因是什麼,雖然這場遊戲的發起者是誰已經不可考,但畢竟他也是參與人之一,更沒想到宮侑那逞強的言語居然有幾分真心,或許是自責心態作祟,他忍不住的說:「侑,其實你老實的和北前輩道歉就好了啊。」   話落,宮侑突然一臉氣憤地瞪向他,他的眉心緊緊蹙在一起,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我、說、了!」   「那你還在鬧什麼彆扭?」宮治在宮侑凶狠的注視下,往後退了幾步,「北前輩應該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吧。」   聞言,宮侑抿了抿唇,他實在不想跟宮治說太多,一方面是他認為說了宮治也不會明白,另一方面是他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如此在意北前輩。   他每天都會忍不住的點開和北信介之間的對話視窗,自己的那句對不起彷彿不被接受般,被無情冷落在那裡。北前輩沒有回下一句話那他要怎麼繼續接著說?他早已演練無數次自己將所有事情一一跟北前輩坦白,然後北前輩會像往常那樣狠狠教訓著自己的貪玩,接著他就有理由接續著他們之間的情誼……   可都過去幾個月了,他們的對話彷彿被下了什麼詛咒一樣,永遠停止了。   即使是前輩和後輩的關係也沒關係啊,總比現在好像陌生人一樣,連一句畢業快樂都說不出口。   宮治等不到宮侑的回應,他喊了一聲兄弟的名字,可宮侑只是自顧自地說:「算了,沒什麼好說的。」宮侑這句話像是說給宮治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宮侑的消沉並沒有太久,他穿上一號隊服,以與北信介截然不同的方式帶領著稻荷崎一路過關斬將,拿下當年IH亞軍,接著又順利爭取到全國大賽的資格。   他們一直有著最強挑戰者的美名,只有這樣才能促進自己不斷進步。   宮侑將他們要去打全國大賽的消息傳到了有前一屆排球社前輩的群組裡,他是刻意這麼做的,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理由大大方方地邀請所有前輩一同來替後輩們加油打氣。   這個群組在前輩們畢業後還繼續留著,而裡面討論的話題也不只有排球,那更像是一群老朋友聊天打屁的群組,不必那麼拘謹,輕鬆對應即可。   「恭喜啊,雖然我是不意外啦,不過我會到場替你們加油的。」首先回覆宮侑的是尾白阿蘭。   「恭喜!」接著是赤木路成,「不過很抱歉,那段時間我剛好沒空,但我會好好替你們加油的。」   「啊,抱歉呢,我也沒辦法去,不過我也會好好替你們加油。」大耳練略帶抱歉的說。   「啊啊,你們都不能去?太不夠意思了,那不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嗎?」尾白阿蘭激動的哀號著。   不,還有一個人沒回。宮侑看著手機已讀訊息狀態始終少了一個人。   他耐著性子等待著,就連群組裡開始熱絡的聊天也沒有參與話題。   可他沒想到的是,一直到社團活動結束後,已讀的狀態始終沒變。   連尾白阿蘭都說著只好自己去了,那他要開始找背包客旅店,這樣能省一點住宿費。同時還不忘調侃著宮侑,他說全國大賽一共五天,那因為稻荷崎是種子球隊,所以會從第二天開始比賽,因此他會一口氣訂四天三夜的旅館,警告著宮侑不要害他白白浪費錢。   宮侑沒有回答尾白阿蘭的話,他有些煩躁不斷來回刷著訊息,不管刷幾次就是沒見到北信介的留言,而前阿蘭和前輩們的對話中居然也沒有提到北前輩半個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一點也不像一向感情很好的前輩們會做的事情。   思及此,他終於按耐不住的將手機聊天室窗切換到與北信介的對話視窗,他想直接問北信介為什麼訊息都不讀不回,他到底會不會來東京看他們比賽?   所有疑問皆化成螢幕裡的文字,只差一個按鈕就能送到對方那裡,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卻遲遲做不到。   明明……答應要來看比賽的,可為什麼給予承諾的人卻絲毫不聞不問,輕易的就毀約了?   將近一年以來,他們沒有任何交集,即便聊天群組三不五時會有人開啟話題,可是他們總是對不上話,在許多的聊天對話裡,演著一點也不在乎的假象。   宮侑內心泛起一股不甘心的酸楚,他悲觀的想著或許自己打了一大串的文字也不會得到什麼答覆,就像他們對話始終停在一年前自己的那句對不起一樣。   北前輩沒有給任何回應,而他又是用了多少時間來放下這件事情帶給他的影響。   那麼現在他會不會又面臨一樣的問題,他對著空氣自顧自的說著話。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群組裡傳來了北信介的訊息,他先是說了聲恭喜又傳了一張笑臉貼圖,宮侑見狀立刻撥了通電話給北信介。   鈴聲沒有響太久便被接了起來,那朝思暮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一瞬間宮侑竟忘了說話。   「侑?」北信介覺得很奇怪的又喊了一聲,他確信電話那邊是有接通的,因為宮侑急促的呼吸聲清清楚楚的傳了過來。   將近一年的分別好久,可是北信介的聲音一點也沒變,喊他的名字依舊波瀾不驚、依然是那樣的好聽……   「北前輩……」宮侑終於找回自己聲音,更像是怕聽到不想聽的話一樣,一股腦兒地將想說的話全說了:「我們贏了,我們下禮拜就要去東京打全國大賽了,依照約定我做到了,而你之前說你會來替我們加油的,所以不管你忙不忙,說好的事情就是不可以食言,你一定要來看我們比賽替我們加油,然後我會將烏野打得落花流水,將冠軍拿到手,成為你口中那個、那個……」宮侑停頓了一下,而北信介只是一直靜靜的聽著,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可是宮侑卻怎樣都不想再當那個令人驕傲的後輩。   時間像是被縮成小矮人一般走得緩慢無比,可他們卻只是靜靜的等另一個人先開口。   宮侑捏緊手機,他害怕重蹈覆轍,可他說不出口,但他若持續沉默的話,那他們的對話是不是又要到此為止,就好比他們那天分開後,從此沒有交集一樣?   「我會去的。」電話那頭的北信介接起了話題,他的聲音溫柔無比,似乎還帶著笑意。   北信介依照約定來到了觀眾席替自己的母校和優秀的後輩加油;宮侑依照承諾,帶領稻荷崎擊敗烏野,一路打贏所有覬覦冠軍寶座的隊伍,最終在當年春高拿下全國第一。   頒獎的典禮盛大而莊重,宮侑代表了稻荷崎站上頒獎台,他拿著獎盃與獎牌,臉上的自豪不言而喻。   待頒獎結束後,教練交代著眾人三十分鐘後集合上車要準備回兵庫,一經解散宮侑將獎盃丟給一旁的宮治後就跑快步跑向觀眾席的出口,北信介和尾白阿蘭還待在那裡。   他直接走到北信介眼前,也不管尾白阿蘭還在旁邊的直說:「北前輩,我有話要跟你說。」   望著宮侑認真的神情,北信介微微一愣,一旁的尾白阿蘭很有自覺的悄悄移動腳步離開了現場。那裡沒有他駐足的空間,他還是去找宮治和角名他們比較實在。   北信介想著現在是該問他怎麼了好,還是先恭喜他比較好?   思來想去還拿不定主意時,他就和宮侑的眼神對上了,那雙本該因為冠軍而驕傲的眼裡透出無限委屈。   「侑,拿到冠軍還這麼悶悶不樂?」這樣的委屈似曾相識,他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我沒有悶悶不樂。我很高興。」   「是這樣嗎?」北信介一臉狐疑的看著宮侑,隨後輕鬆笑說:「那你笑一個我看看。」   「……」北信介的笑容讓兩人之間的尷尬退去幾分,宮侑忽然覺得有點想哭,「北前輩喜歡看我笑嗎?」   這種問題有一種無賴感,但宮侑已經不在乎這點小事情,他現在急切的想知道北信介是怎麼想的。   「嗯,喜歡。」北信介深呼一口氣,幾乎是用著前輩驕傲的口氣說:「我還喜歡看你認真打排球的模樣、對待喜愛事物的執著、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驕傲,卻不在乎所有風頭被主攻手搶去,你是那樣以身為舉球員自豪著。那是你才有的特質,你很棒的。」   聞言,宮侑將自己的金牌拿了下來放在手中,他輕輕的捏著這面獎牌,隨後掛上了北信介的脖子上。   「侑,你做什麼……?」北信介本想將獎牌拿下來卻被宮侑阻止了,他緊緊握著他的手,「我也跟你一樣啊,記得去年春高之後的冬天嗎?我說你笑起來很好看,那句話是真心的。    「北前輩,我想好好跟你道歉。」   宮侑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或許面對北信介他永遠都無法勇敢,可是當年說不出的話一別就是一整年,如果這次他不多說些什麼,會不會就永遠不見了。   畢竟這次見面是他狡猾的用著當年的約定要求北前輩履約,而之後再也沒有理由要求北前輩做任何事情。   他咬了咬牙,不自覺加重手上的力道,生怕自己一鬆手北信介就不見了。   「不用道歉,你沒有錯。」北信介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宮侑的肩膀,「我才應該道歉。畢竟我沒有對你坦白。」   「不,追根究底還是我的錯吧,如果不開這種天大的玩笑就好了,但我……」宮侑越說越小聲,在北信介的注視下,他還是忍不住將自己的心情說出口,「與北前輩分開的這一年來,我很難受。」   冰箱那滿滿兩大盒的布丁被他放到過期,最後在媽媽罵他浪費的聲音下全數丟掉。     那時候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只覺得自己蠢得要命,到底為什麼要答應玩什麼大冒險,可是仔細想想若不是這樣,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和北前輩在一起的時候是那麼幸福快樂。   那張和北前輩一起浸沐於陽光相擁的照片,北前輩沒有笑可是眼睛卻好像閃閃發光一樣,是那那樣的吸引人,在無數個夜晚他只能看著照片入睡。   他很想念一起吃飯的中午、一起牽手回家的路途、一起喝著奶茶的日子,即使只有短短不到一星期,可他就是無法放下,他的感情沒有隨著遊戲一起結束,反而越演越烈,讓他無處發洩只能靠不斷加強訓練讓自己每天都累得無法思考。     經過一年後的沉澱後,他清楚知道自己早就不想只當後輩,否則當時也不會輕易答應和北前輩告白的大冒險。   體育館吵雜的聲音充斥在兩人周身,當年在夕陽無限美好的熱鬧遊樂園時,宮侑什麼都沒有說,他連辯解的機會都放棄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他不再逃避,他要把所有想說的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傳達給北前輩。   他最後悔的不是昧著良心說不喜歡北信介而接受了大冒險的遊戲,而是當遊戲目的被揭發之後,他輕易的選擇放手,一句挽留都沒有說出口,只有那不輕不重的一句道歉。   宮侑將雙手覆上了北信介的手,他的手因為緊張微微顫抖著,可他沒有就此放輕力道,他不能逃避也不讓北信介閃躲。此刻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戀慕以久的人,這一次他沒有刻意大喊,而是以無比認真的嗓音,堅定的說出自己的心意:「北前輩,我喜歡您,您願意重新和我交往嗎?」   北信介並不知情也沒有做任何心裡準備,他甚至沒想過一年後與宮侑的重逢會有這樣的對話,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他抬頭一望,在諾大體育館的燈光照映下,宮侑虔誠的目光落進他的眼裡。   他想起了那本被自己緊緊闔上的筆記本裡面那清晰的字跡。   筆尖順著軌跡勾勒出自己無處發洩的情意,原來宮侑這個名字、這個人從來就沒有隨著時間離開他的心裡,即便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但還是那麼輕易的就被找了出來。   宮侑見北信介一直沉默不語,他無法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任何訊息,可他覺得自己徹底失敗了。   即使那時候北前輩主動邀約一起回家、一起吃午餐、甚至在寒冷的清晨主動牽起自己的手,他那存有一絲絲北前輩可能是喜歡自己的幻想終是在這陣沉默中幻滅。   果然吧,當時北前輩會答應和自己交往是因為知道他們在玩大冒險吧。   而遊戲早在一年前就結束了,他與北前輩之間果然什麼都結束了,他想。   思及此,宮侑那雙原本緊緊握著北信介的手不自覺的放輕了力道,他低落的情緒一覽無遺,他沒有辦法再開口詢問北信介的意願。   就在宮侑的手即將鬆開之時,北信介忽然反握了回去,他的力道不似宮侑那般蠻橫,卻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握住了宮侑正在墜落的心。   北信介再次緩緩抬起頭,他與還處於震驚中的宮侑相視,金色的眼眸是許久不見的柔和,他的聲音在躁動的體育館內顯得那麼平穩,輕輕淡淡,如同他現在揚起的笑容一樣。   他說:「我願意,侑,我願意的。」      時光荏苒、歲月飛梭,大學畢業後的北信介選擇在老家務農,而宮侑隔年則是以超級舉球員之姿進入了職業排球隊。     北信介和過去稻荷崎的排球社員去飯糰宮一邊品嚐美味的飯糰,一邊觀賞黑狼的總冠軍之戰。   電視如期傳來了播報員專業的解說,還有排球員活躍於球場的身姿。   宮侑一如既往替自己的球隊主攻手獻上每一次完美的舉球,而他的主攻手也不負眾望扣出一顆又一顆的好球。   看著攻勢猛烈又合作無間的黑狼球員們,播報員忍不住笑著說今晚的黑狼侵略性十足、奪冠意圖十分明顯,對手要特別小心注意了。   北信介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在黑狼主攻手扣殺好球得分之後振臂高呼,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身披十三號隊服的宮侑身上。   宮侑的臉上充滿自信風采,他的目光緊盯著場上來回飛舞的排球,他踏出的每一個腳步都精準無比,手指送出的力量恰到好處,可以想見他今晚的狀況特別好。   最終黑狼在所有人狀態都良好的情況下,毫不意外的拿下今年的總冠軍寶座。   賽後記者一一採訪著冠軍隊員,當鏡頭來到了宮侑時,宮侑先是對著鏡頭咧嘴一笑才侃侃而談今晚自己滾燙無比的手感,同時還忍不住反省自己哪裡可以做得更好,說不定就不用打滿整個賽局。   見狀,北信介微微一笑,在心裡為自己更加成熟的戀人感到十分驕傲。   春雷響徹雲霄,外頭落起了陣陣大雨,北信介從廚房走了過來,他將對外的拉門關了起來,避免雨水順著屋簷打進屋內。他看了一眼時間後輕輕的拍了拍手,準備回廚房繼續料理晚餐,才走沒兩步門鈴聲便響了起來。   他才一開門,就見宮侑身上還殘留著些許落雨的站在門外,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見到了北信介後立即揚起最真誠的笑容。   見狀,北信介微微一愣,他趕緊將人牽進了屋內,拿起一旁整齊疊放在玄關處的毛巾往他的臉上輕輕擦了起來。他的動作仔細輕柔,彷彿在對待世界珍寶一樣,有些無奈的說:「沒帶傘總可以打給我,讓我去接你吧。」   「不用啦,外面雨大。」宮侑的掌心貼上了北信介的手背,他的臉頰靠了上去,輕輕的感受著北信介掌心傳來的溫度,「北前輩,我回來啦。」   北信介看著宮侑慣有的撒嬌神情,他揚起了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寵溺笑容,對著賽後便風塵僕僕趕回家的宮侑說:「嗯,歡迎回來。」   世間風雨皆被留在門外,而他的戀人帶著春風情意如期而歸。    《 全 文 完 》



by 花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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