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食慾之秋。早些年晝神幸郎對此不置可否，但自從星海光來退役不再忌口後，他倆在飲食上便沒那麼小心翼翼，往往是想吃什麼吃什麼，於是等察覺秋日的涼意滲進大地、而光來的口腹之慾也確實隨之高漲時，幸郎才知道原來這句俗語不是作假。 「小太郎，你不要一直──那些葉子不可以碰！」 「汪！」 「我今天就要把你丟進去一起烤了！」 「汪汪！」 窗外傳來光來和小太郎互相對吼的聲響，幸郎稍稍抬了下眼，確定沒有出現狗咬人事件（或人咬狗，誰知道呢），便放心地繼續擺弄手上的吃食。對於秋季的代表食物他和光來各執一詞，並且誰也不打算退讓，雖然不至於為了這點雞毛蒜皮吵起來，但總要見縫插針地試圖宣傳自己的看法，最後還是忍無可忍的招子一錘定音，拉了拌嘴的小情侶和福郎日朝幾人一起到她家作客──餐點由光來和幸郎負責。於是光來在下午便興致勃勃地抱著一袋地瓜去了庭院，試圖用枯枝落葉生火來點野趣的烤蕃薯，而幸郎待在廚房裡，慢條斯理地處理那幾隻頑強的螃蟹。 「有模有樣的嘛。」 招子慢悠悠地晃到幸郎背後，隨口點評了一句，順便習慣性掐下么弟的臉，打開冰箱拎罐綠茶又哼著歌溜了出去，幸郎無奈地笑笑，用竹筷細心地挖出蟹甲裡的蟹黃，和方才取好的蟹膏一同在碗裡拌了拌，略作調味後又填回殼裡，鋪上蟹肉和切得細碎的蔥綠，打了個鵪鶉蛋上去，圓潤的蛋黃在滿滿當當的料上招搖輕晃，再淋點清酒祛祛水產的腥，一切便準備齊全。幸郎小心翼翼地把填滿的青殼擺上烤盤，猶豫了半晌又從冰箱裡拿了半包起司片出來，給其中兩個蓋上──他喜歡清淡些的口味不假，但光來偏愛濃香馥郁的食物也是真。 幸郎把用剩的起司放回冰箱，調好溫度開始烘烤，隔著一層玻璃能看見起司安靜乖巧地待在蟹肉上頭，光是看著都能想像光來看見它時瞬間亮起的眼睛，見獵心喜的表情就像看見蝦味先的海鷗──蝦味先還是酸梅口味的。幸郎想著想著便撐著臉笑了起來，眼睛彎彎嘴也彎彎，約莫是美食總能讓人心情愉悅，他自顧自地笑了半晌，忽地很想見光來，哪怕星海光來離開他的視線也才不到一個小時。 這麼想著便也這麼做了。幸郎走到光來背後時，光來正喜孜孜地用一根粗樹枝撥開悶燒著的落葉堆，裡頭是包著鋁箔、大小不一的地瓜，某些沒包嚴密的地方有燒焦的痕跡。注意到了幸郎，光來也沒分神，此刻的他滿心滿眼都是心愛的烤地瓜。他戴上手套，三下五除二地剝了一顆掰做兩半，氤氳瞬間爭先恐後地冒出頭來，熏得兩人臉都紅通通的，接近皮的地方有一層濕潤的光澤，是被文火慢逼出來的糖漿，光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燙得嘴一開一闔，像條缺氧的魚，幸郎看得好笑，心柔軟而溫熱，俯身咬下光來一邊瞪著他一邊遞來的半顆地瓜，裡頭清甜的瓤肉口感細緻，舌尖輕一頂便化開成泥，甜味倏地在嘴裡蔓延。 「不錯吧？」 光來得意洋洋地問，仔細地吹了吹剩下的一小塊地瓜後塞進幸郎嘴裡，後者笑而不語心不在瓜，一雙眼只盯著光來方才被燙得有些發紅的嘴唇瞧，好不容易吞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那裡偷了個吻，並在光來錯愕的控訴神情裡怡然自得。 「是不錯。」 「我沒問那個！」 幸郎佯裝正經的眼神和光來忿忿不平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幾個短短的無聲交鋒後，光來橫他一眼，啄了下幸郎的唇角，兩人同時笑了出來，又在天色的催促下連忙收了地瓜、又把落葉打散以免蓄著熱氣復燃起來，才在招子的呼喚中慢慢踱回屋內。 等招子和福郎把早準備好的其他菜色端上桌──顯然，他們認為比起讓弟弟和光來獨立掌廚，外帶壽司是一個更為保險的選擇。但無論他們如何擔心，當光來的烤地瓜和幸郎的甲羅燒端上桌時，他倆都得眼疾手快地替對方藏一份起來，以免被飢餓的兄姐一掃而空。於是幸郎埋頭啃著烤地瓜、光來津津有味地扒著他的特製螃蟹，兩人看似專心致志，卻又時不時相視一笑，視其他三人為無物的惡劣行徑最終慘遭討伐，被流放洗碗槽前服苦役，而以招子為首，福郎和日朝隨後的三人大搖大擺地走回客廳，繼續他們的恐怖電影之夜。 「我懷疑根本就是招子姐不想洗碗。」光來哼哼一聲，不情不願地。 「不用懷疑，要她洗碗不如要她長跑八百公里。」幸郎輕歎，親了下光來毛茸茸的腦袋──他的頭髮現在又長長了些，像換冬毛的小鳥。「好嘛，就當陪陪我？」 「我又沒說不洗。」光來嘀咕，唇角卻不住地往上翹，他偏頭瞥了眼幸郎，後者微笑的弧度寧靜溫和，光來感覺心頭有什麼溫熱地湧上來漲滿胸腔，幾乎要爆裂開來卻不覺難受。原來滿心歡喜是這樣的。 他沖淨最後一個碗，順帶洗去手上的泡沫，也不顧它還濕著便繞到幸郎背後環抱住他。幸郎動作未停，也沒有說話，但光來知道他明白他的意思。他滿足地歎口氣，更加用力地收緊手臂，幾乎要把自己揉進對方骨血一般。 我愛你。我也愛你。我愛你。我也愛你。 未出口的愛在空氣中無聲交融。而這樣繾綣的時刻，光來有一件事特別想說。 「幸郎，你知道嗎？」 「嗯？」 「你有小肚子了。」光來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攏了攏手臂以示證明。 然後，他聽見了碗空咚一聲滑落到碗槽裡的聲音。 「晝神幸郎你──你少惱羞成怒──」 廚房傳來光來的慘叫和桌椅推移的聲音。招子擺擺手示意還沒習慣這兩人相處模式的日朝回神，悠哉遊哉地往嘴裡又塞了個壽司，電影裡女主角的尖叫和光來斷續的哀號合而為一，不需購買音響也能有環繞音效。真是愜意，招子瞇著眼微笑，心想。 by 徐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