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從半拉下的鐵門後隱隱約約透出來，附近的店家都已打烊，只有路燈與這間半掩的店在夜裡相互作伴。一輛貨車從街口轉了彎緩緩駛來，正好不偏不倚停在了店門口。
「治？有人在嗎？」北信介彎下腰，朝店裡頭張望，地板似乎剛清掃過，桌椅也已經收拾整齊，他把鐵門往上推，進到店裡後才又拉下。
「是誰？」有個聲音從吧檯後傳來。
「怎麼不開空調？」北信介拉了拉領口，時節已逐漸步入夏天，雖說夜間氣溫總是會降低，但沒開空調又沒有窗戶的小店裡，仍然是有些滯悶。
「北學長……」宮治手上拿著紙筆，神情有些驚訝，大抵沒想到有人會在打烊後造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說：「你怎麼來了？昨天你才說最近很忙的……」
「已經很晚了，侑說你一直不回他的訊息，我想你大概還在店裡。」北信介站在小小的飯糰店中間，打量著四周後，轉頭看向宮治問道：「已經收拾好了，還不回家嗎？」
「我想整理一下帳目。」宮治低下頭，看著一條又一條的支出。
「吃過晚餐了嗎？」北信介走到吧檯前，抬頭看著他。
「我吃不下。」宮治看都不看他一眼，悶悶地說。
「為什麼？明明每次天還沒黑就吵著肚子餓。」
「只是……夏天太熱了。」
難怪宮侑在電話裡請他過來一趟。
大概是雙胞胎的直覺，遠在另一個城市的他，感覺宮治也許過得不太好。從小就喜歡食物的人，明明每一餐都吃得比同齡朋友還多，除了生病食不下咽以外，平時居然也有吃不下東西的一天，這對北信介而言也是第一次見到的奇觀了。
「治，我晚上還沒吃飯。」北信介攀著櫃檯邊緣，湊過去說道，「你可以做幾個飯糰嗎？」
宮治雖然悶悶不樂，但聽到北學長還餓著肚子，立刻放下了紙筆，洗乾淨雙手，在冰箱裡翻找著可以使用的食材。北信介看到了沒用完的、多餘的食材被裝在一分裝個幾個袋子裡，宮治已經打包好，大概是待會離開打算帶走。他知道宮治一向是起個大早去買菜，如果食材用不完，也很少會隔日再使用。
「你想吃什麼口味的飯糰？」
「簡單的口味就好。」
「還有一些紫蘇、鮭魚、小黃瓜、青豆……」宮治低頭翻找著，腦海裡認真想著可以捏出什麼口味的飯糰，決定了食材後，又抬頭問：「不過，飯已經過了最好吃的時候，北學長不介意嗎？」
「沒關係。」
宮治的雙手包裹住米飯，用著適當的勁道捏出漂亮的形狀，最後用海苔片裹起來定型。北信介站在一旁，靜靜地盯著他看，看那雙手如何細膩地掂量食材比重，再一絲不苟地捏成飯糰，每次親眼看著宮治投入料理，他總是目不轉睛。
「四個夠嗎？」宮治偏過頭，用衣袖擦了擦汗。
「夠了。」北信介踮起腳，上半身越過吧檯，猝不及防地親了下他的臉，宮治被他嚇了一跳，他倒是從容地說：「我們走吧。」
「去哪裡？」宮治紅著臉，沾了飯粒的手忍不住摸上臉頰。
「帶你去我喜歡的地方。」
宮治把捏好的飯糰放進便當盒裡，換了一身衣服後匆匆關店，明日休息，他卻一點都沒有放鬆的心情，離開前才發現時間居然已經接近九點。北信介拉開車門，讓他趕緊上車，這才發動引擎駛離了終於完全打烊的飯糰店。
「這是……這是要去田裡嗎？」宮治左看右看，發現四周是他熟悉的景色，這個路線分明是通往北家的農田。
「不會開進田裡的，只是在附近而已。」
車子停在田邊，四周只有稀疏的路燈，再也沒有人了，夜半的農田只有此起彼落的蟲鳴，以及樹葉和稻子摩娑的沙沙細響。北信介牽著宮治來到田邊不遠處的一小片空地，讓他陪著自己坐下，這個地方地勢較高，放眼過去可以看到大片的稻田，雖然夜裡看不真切，但透過月光隱約能見到隨著微風搖曳的稻苗，像綿延無盡的海浪。
「好餓。」
「北學長快吃吧。」
北信介拿起飯糰，咬了一大口，他看著眼前的稻作，說道：「很好吃哦。就算治說米飯已經不香了，但還是很好吃，你看──是從眼前這片田裡種出來的米。」
「嗯。」
「治也吃一口。」
北信介把飯糰遞到宮治的嘴邊，哄他吃一點，宮治似乎有點彆扭，但他一向不怎麼擅長拒絕北信介，終於張嘴咬了紫蘇梅干口味的飯糰。
「好吃嗎？」
「好吃。」
「這是在夏天裡吃了會讓人感覺消暑的飯糰。」北信介又低頭咬了一口，「梅干酸酸甜甜的，紫蘇的香氣也很恰好，不會太濃、不會太淡。只有我種出來的米，肯定不夠的，還要有一個很喜歡米飯的人，願意花時間了解米飯怎麼煮、食材怎麼調配，才能捏出這麼好吃的飯糰。」
「嗯……」
「治，還沒到盛夏。」北信介偏過頭，親親他濕潤的臉頰，低聲說：「是你快把自己的腦袋熱壞了。我和這片稻田都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好。」宮治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我只是……我……」
「你只是剛開店就給自己太多壓力了。多吃幾口。」
宮治一邊吸鼻子，一邊吃著北信介遞到眼前的飯糰。
其實他也很餓，只是在店裡算著帳，一想到食材沒用完，飯糰賣得不好，又想到一筆筆的支出，他就一點胃口都沒了。可是，北信介這麼耐心地哄他，這片稻田也這樣溫柔，在秋日時結出最美味的稻穗，送到他的手中，他得更用心，讓吃到飯糰的人也感受到幸福。
北信介輕輕摩娑著宮治的肩背，他把剩下的飯糰都放到宮治面前，問道：「還餓嗎？」
宮治點點頭，嘴角沾著飯粒說道：「有點餓。」
「那就吃吧。」
「你呢？」
「我再吃幾口就飽了。」
「一起吃……」
「好啊。」
宮治終於又露出笑容，每次吃到好吃的料理，他總是會盯著手裡的食物高興地笑。北信介放鬆下來，輕輕撥開他細碎的瀏海，在微風裡摟著他，親暱遞分食著剩下的飯糰。
「好好吃哦……」宮治嘴裡塞著食物，含糊地說，「果然是北學長種的米。」
「還能更好吃，這些稻子還可以改良。所以，治也要繼續加油。」
「我一定會加油……」
「我知道。」北信介溫柔地親親他光滑的臉蛋，幫他擦去嘴角的海苔屑。
所以，不要擔心，也不要自己難過。
我和這片稻田，都會跟你一起努力。
END
by 匿名排民
top of page
bottom of page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