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吾？」
聽起來很像晝神福郎那個渾蛋的聲音，明暗的頭有點暈，但還沒完全斷片，「幹嘛？」
「感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他努力驅使被酒精泡到所剩無幾的理智，喔對，他們剛才好像在浴室裡幫對方打手槍？
「就叫你不要擠進來，莫名其妙。」浴缸又沒多寬敞，晝神美其名怕他摔死所以硬是跟進來，結果也沒比較好。
「但是修吾看起來也滿舒服的，難道我判斷有誤？」
講得好像攔網誤判一樣，明暗還來不及吐槽，就聽到晝神的聲音再度響起。
「真有精神，修吾想不想跟我做？」
還不是因為你一直亂摸，他又不是真的醉死了，明暗哼了一聲，「你有經驗嗎？」
「跟男人的話，有喔。」晝神仍然是笑笑的，「不過修吾現在還有辦法嗎？」
「愛做不做隨便你。」明暗不耐煩的咋舌，他真的有點睏了。
結果兩人各退一步，沒有做到最後，晝神只用了他的腿，理所當然的一片黏糊，明暗也顧不得那麼多，兩眼一閉就睡得昏天暗地。
隔天清醒後，明暗有點悔恨自己的衝動行事，怎麼就被區區的酒精帶著，這傢伙不是陌生人，但就是因為相識多年才尷尬。
「要喝點水嗎，修吾？」
「要。」
「臉也太臭了，我有弄痛你嗎？」
沒有，正好相反，但他還是很不爽。
「我覺得昨晚挺不錯的。」晝神收起了笑意，「下次等我們都清醒的時候，應該會更理想。」
下一次？明暗差點被水嗆到，「你還想要下一次？！」
「比起隨便哪個陌生人，還是熟人比較安全，何況我們都是職業選手。」
再怎麼不爽也無法阻止鬼迷心竅，畢竟晝神福郎沒有威脅利誘，甚至可說和藹過頭，所以說來仍然是明暗自己的問題。
真是太麻煩了。
「好。」儘管如此，他仍然聽見自己應答的聲音。
□
這傢伙什麼時候開始對男人有興趣的？明暗修吾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知道同性戀愛是因為班上的女孩子，在那之後他從未深思自己的性取向，自然而然就變成現在這樣了，自己一人偷偷上網查資料，摸索同性的性愛是怎麼回事，他一直都非常小心，還要顧慮到職業運動選手的身份，因此約炮次數少之又少，大部份都自行解決，最不謹慎的時候就是答應晝神福郎的那一晚。
比賽很忙，非賽季還有訓練，不過正如同鬍子渾蛋所說的，這樣安全多了，他不用急著離開，抹除約炮過的證據，能放心睡到天亮。
而且他技術真的不錯，明暗結束沖澡，一踏出浴室就看見福郎衝著自己笑，他只覺渾身不自在，隨手把毛巾往他臉上扔。
「怎麼了？」
「你笑得很噁。」
福郎摸摸自己的臉，「可是粉絲都很喜歡啊。」
「抱歉喔，我又不是你的粉絲。」
這麼說也有道理，福郎把毛巾擱到旁邊，賽季結束一陣子了，他們能見面的機會自然比較多。
「修吾很久沒出門旅行了吧，要不要到長野走走？」
「啊？」
一臉就是「這個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的臉，福郎努力忍住笑意，「工作之餘也該放鬆一下，我們那裡的景色很不錯，尤其是夏天的星空，特別有名呢。」
長野？不就等於是這傢伙的地盤？明暗想了一下，不由得為自己的用詞感到好笑，「可以，你什麼時候有空？」
福郎罕有的愣了幾秒，像是沒料到明暗會乾脆的答應，「我看一下行事曆。」
明暗自然沒有忽略他剛才的表情，扳回一城的感覺真不錯，他心想。
□
晝神福郎跟明暗修吾認識的時間頗長，不過從高中時代交手到現在，除了少數幾次練習賽以外，沒什麼機會站在球網的同一邊。
福郎偶爾會覺得可惜，但這種情緒很快就被沖淡，他們打的位置一模一樣，比起隊友，還是敵手會更適合一點。
兩人從高中初識就是出名的針鋒相對，但福郎並不是真的討厭明暗，總覺得對方應該也是。
這樣的感覺，促使他在某次的校際合作集訓時，主動開口要明暗的聯絡資訊。
「你問這幹嘛？」活像是不信任人的野貓，福郎當然沒說出口， 「有機會的話，想跟你一起練習。」
開什麼玩笑，距離也太遠了，明暗直接吐槽他，但這個奇妙的理由順利過關，從此兩名少年每隔幾天就會聊一下，談到比賽、課業、訓練，即使後來福郎上了大學，明暗加入職業隊，這層關係還是沒有斷掉。
發現明暗修吾的性向是場意外，福郎跟同學在外縣市遊玩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明暗的身影，他的目光移到五光十色的招牌上，隨即從旁人的言談中猜到那是一間同性酒吧。
「你剛才在這裡嗎，明暗？」他拍下招牌，然後發送訊息給明暗。
彼時的晝神福郎還沒習慣叫他的名字，那張照片釀成兩人友情的重大危機，明暗起先滿腦子只想把福郎丟進黑名單，但同性戀的身份曝光又很麻煩，兩人一來一往的連吵帶說，所幸最後和平落幕，這段來往沒有因為意外出櫃而告吹。
不過福郎確實很好奇，喜歡男人是什麼樣的概念？女孩子是絕對沒問題，但男人呢？
當然了，以上的問題要跟明暗討論絕無可能，從意外出櫃一事就可窺見一斑，若是表現出半點隨意或輕浮，自己肯定會被明暗用排球轟到牆壁上，而且拔不起來，他還是很有求生意志的。
晝神福郎就這麼跟朋友做了一樣的事情，查遍許多資料，到最後有個念頭躍然紙上。
如果是明暗修吾的話就可以吧？
等等，即使是福郎也有點嚇到，跟他？做網路上查到的那些？
拜遠距離所賜，明暗沒有發現他的奇異念頭，福郎就這麼得過且過的觀察很久，不只是對方，還有自己。
後來也許有了結論，所以有了新嘗試，最後才會在被酒精浸潤的夜晚，開口說出他想很久的事情。
他在得償所願跟空虛之間搖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福郎心想。
得再做點什麼才行。
□
他其實全無把握，明暗忍不住胡思亂想，晝神沒事幹嘛約他出門旅行，而且還是長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對福郎確實有一點不同的感覺，不知何時開始出問題，認識太久所以無從追溯，說出來就太丟臉了，他們在情感上的交流理應止步於朋友才對。
朋友約出去旅行很正常不是嗎？他向來擅於扼殺亂七八糟的心思，這次也沒有例外。
從大阪到長野的路途不短，得先跨越京都和歧阜，到了名古屋還得轉乘到豐橋，豐橋才有車班可以接到長野的飯田，他跟晝神約好的目的地就在那裡。
「午安。」
「午安。」明暗先把行李塞進後車廂，然後鑽入副駕駛座，「先去放行李？」
「不，先去吃飯，考慮到時間有點緊迫，下午隨意逛逛，六點左右就準備去富士見台高原。」
「是可以看星星的那裡？」
「對。」
反正對方說了算，明暗放鬆的靠在椅背上，他起先其實挺疑惑，明明是在長野，福郎何必多此一舉的訂旅館，但就這麼跑去住別人家確實太過直接，於是就順著對方的安排。
明天早上據說有朝市，還可以去山上走走，而且這裡的溫泉也很不錯，就是名字令他不得不注意……算了，無視就好。
觀星行程原本不是今天，但晝神臨時改了行程，說是今天的天氣比較好，希望可以順利看到，他都大老遠的跑來了。
「什麼，隊長要去長野玩？」就算只是文字訊息，木兔的大嗓門也像是近在耳邊。
「嗯，之前跟人約好的。」
「是阿德勒的隊長對吧？」侑不嫌事大的補上一句。
「原來是會一起出去玩的關係嗎。」犬鳴知道這兩人認識得早，但還是不免好奇。
「隊長加油，記得順便打探一下情報。」
打探個頭，這些不受控的傢伙。
兩人很快就抵達目的地，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店名，果然是蕎麥麵啊，明暗看看菜單，隨口問道：「你比較常吃什麼？」
「鴨南蠻蕎麥，不過他的天婦羅也很不錯。」福郎翻看著菜單，「記得現在應該……有了，小香魚跟穴子魚天婦羅，這可是期間限定。」
明暗堅定的忽略掉生馬肉不看，最後各點了一碗鴨南蠻和鴨汁，還有兩樣期間限定的天婦羅，再加上一盤漬物，罕有的享受一下，晚上應該滿適合喝酒的，明暗心想。
餐點送上來時，福郎本擬直接動筷，但卻被明暗阻止了，只見他慎重其事的拿出手機，然後拍了幾張，這才拿起筷子，看見對方如此認真的樣子，福郎不由得笑出聲，「給隊員看的？」
「他們覺得我跟你出來玩很稀奇。」明暗啼笑皆非，這些渾小子吵吵鬧鬧，除去打排球以外似乎沒什麼正常的時候，但也只是拍個照片，大家圖個娛樂也沒什麼不好。
福郎彎起嘴角，「他們有沒有叫你來打探情報？」
「當然有。」看來AD一定也有人講了同樣的話，不過應該可以先把影山飛雄跟牛島若利排除掉。
「但我只能告訴你AD的訓練時間，如果你想來探班的話。」
「莫名其妙，誰要探你的班。」明暗夾起一尾小香魚送進嘴裡，味道確實很不錯。
「作為交換，你也該告訴我BJ的訓練時間吧？」
「你要送土產來我再考慮一下。」
這傢伙吃錯藥？先不管實際層面上的考量，探班什麼的，還真不像福郎會說的話。
試探無果，福郎垂下眼，剛才對對話稀鬆平常，他實在很難判斷明暗的想法。
兩人繼續閒聊，不過卻是各有心思的用餐，在用過午餐後，福郎帶著明暗四下閒逛，像是阿智神社與妻籠宿，後者是在昭和51年，被選為「重要傳統建造物群保存地區」的知名景點，自古以來就是交通要道，因此設有驛站，漫步其中彷彿回到江戶時代，在鄰近長野的歧阜縣有一個稱為「馬籠宿」的地點，同樣也是古代驛站的設立點，距離此地約七八公里左右，有很多外國觀光客來到這段古道健行。如果是修吾的話一定也可以吧？
他怎麼也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自己身上，「你有走過嗎？」
「有喔，還滿順利的。」
我想也是。明暗沒有回他，而是繼續跟不熟悉的拍照奮鬥，如果是侑在這裡應該隨便拍都行，或是翔陽也滿擅長的。
「我幫你拍吧。」一隻手伸過來把手機接過，福郎先是對著建築物跟景色拍了幾張，然後又拿出自己的手機，「來，笑一個。」
「為什麼要合照？」
「我也很久沒來了，快點嘛，以茲紀念。」
總覺得自己的表情很可笑，但也懶得跟福郎瞎扯了，從這裡到富士見台高原還有一段車程，晚餐就簡單解決，身為運動員的自覺還是讓明暗默默反省了一下。
他們到的時間算早，很快就搭上纜車，即使現在是七月，考量到山上氣溫較低，還是得穿上防寒的衣物，到了幅員廣闊的觀景台，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青草地，還有租借觀星工具的商店，跟販賣飲食和提供如廁空間的遊客中心，由於草皮看起來實在太舒服，明暗差點就要直接躺上去，兩人繞了一圈，找到合適的地點，這才舖上塑膠墊並坐下休息。
「你剛說你很久沒去妻籠宿了？」
「對。」
「那這裡呢？」
「也很久沒來了，上次來搞不好是中學。」
真的超久，明暗把視線投向染上橘紅跟一點粉色的天空，他記得八點是關燈時間，八點半會再度亮燈，接著就該準備下山，這次他不打算拍照，畢竟又沒有帶高級相機，拍攝星空太有難度，何況他不確定到底會看到什麼樣的景色。
但天氣不錯，也許有機會吧？
隨著時間漸漸接近八點，遊客越來越多，他們待的地方尚稱僻靜，明暗忍不住悄悄問道：「平日也這麼多人？」
「自從這裡的星星出名後，好像都是這樣的人數。」但冬天的話就不清楚了，畢竟他之前造訪也是夏天。
「所以說，為什麼是星星啊？」
「什麼？」
「你自己都很久沒來了，對星星也不是很熟吧，為什麼要帶我過來這裡？」
明暗的表情很認真，但福郎沒有打算正面回應，「因為很放鬆。」
「放鬆？」
「這裡是平常不會接觸到的景色，而且在那樣的情景面前，人會感受到自身的渺小，這樣的感覺很有趣，想讓你體會一下。」
不太對勁，明暗的心下隱隱有些躁動，但福郎給的理由又挑不出毛病，他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真不想在這時候體會到對方身為「蜘蛛之手」的那一面。
殊不知福郎心底同樣忐忑，雖然知道明暗一定沒有全然採信，但那個微妙的表情令他心底一沉，也就差一點點而已。
還好不久之後的熄燈時間拯救了他，明暗眨眨眼睛，他耳邊還留有其他遊客的驚呼聲，不過尚未適應黑暗的眼睛當然什麼也看不見，過了一會兒後，一顆星點，二顆、三顆，然後是一整片，在夜空這片畫布裡留下最燦爛的光，往另一個方向看，甚至能見到乳白色的光帶，這該不會就是銀河吧？已經把方才不愉快拋諸腦後的明暗本想開口，卻發現手被握住了。
「晝神？」
「我得先道個歉，關於剛才那段話。」
啊？什麼東西？
福郎完全沒有看他，自顧自的說道，但手上的力道完全沒有放鬆之勢，「剛才那句話的正確說法應該是『比較不會緊張』，而且是針對我自己，不是你。」
「你的手……」明暗還沒搞清楚狀況。
「噓。」畢竟同為男性，這隻被他緊牽的手掌很大，手指上有繃帶纏繞的痕跡，這些年來正面迎擊了無數顆排球的衝擊，皮膚底下透出鮮活的溫熱，明明在場上看過無數次了，關於明暗努力不懈的樣子，跟隊員打鬧的樣子，不甘心的樣子，所有畫面都歷歷在目。
但不知何時開始，這些畫面已經不再平凡，想要觸碰更多，瞭解更多，喜歡男的又怎麼樣，如果是我的話，要不要考慮一下？
「修吾願不願意跟我交往？」
明暗已經放棄掙開福郎的手，在聽到交往宣言時腦子都炸了，天底下有這麼順利的事？所以晝神福郎是特意策劃好的？不對，比起這個，應該有更重要的事得確認。
「你不是只喜歡女的？」
「唔，其實早就不是了。」
早就？明暗一臉難以置信，是多早的時候？有比他動了心思還早嗎？雖然他講不出自己是何時把晝神福郎劃分到「友人」以上的區塊。
「不過也沒關係，至少修吾不討厭我吧？」他的沉默顯然讓福郎誤會了，連聲線都跟平常的不太一樣，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滿天星斗，他悄悄放鬆力道，試圖將手抽走，但這次換明暗不答應了。
「修吾？」
「你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好在身處黑暗中，福郎絕看不到他的耳根一片通紅，明明身處於高山的涼爽氣候之中，「就是為了讓你比較不緊張？如果我拒絕了還能打混過去？」
「想讓修吾看看美景也是真的，我就說很不錯吧。」
渾蛋就是渾蛋，被你這樣一搞我哪還有辦法看星星，「知道了。」
「嗯？」
明暗差點要破口大罵，「嗯是什麼意思？」
「修吾說『知道了』又是什麼意思，這不是在球場上打暗號，不說清楚的話我不會明白。」
他現在就後悔了，退貨還來得及嗎？
明暗死也不肯開口，直到熄燈時間結束，遊客們魚貫著等待下山，他仍然沒有說話。
是不是玩過頭了？福郎不由得有些緊張，直到坐進車裡才聽見明暗僵硬的問了一句：「你這個車子的隔熱膜隱密度如何？外面看不到吧？」
「當然看不到。」
「很好，要是不小心被拍到，我們可能就要提早退役了。」
明暗湊上前，親吻那對柔軟的唇。
「總覺得好像發生很多我不知道的事。」這個接吻為時不長，明暗強作鎮定的看著他，「勸你最好全部從實招來。」
福郎從善如流，「沒問題，不過修吾應該也是？」隨即獲得一記捶打。
今天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他發動車子，奔向今晚的住宿地點。
「對了，雖然時間有點趕，但明天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明暗皺起眉，「我沒有準備禮物。」
「沒關係，是我硬拉你過來的。」
他終於忍不住，「你為什麼要把交往弄得像求婚？」
「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應該很合理？」
是是，都給你說，不過考慮他們的年紀跟認識的時間，這樣的進展應該也……還好……？
看著明暗認真思考的神情，福郎的心情放鬆許多，「之後請多指教，修吾。」
「……請多指教。」真的很像求婚，這個鬍子渾蛋都不會不好意思的。
車子平緩的駛遠，此時的明暗跟福郎還不知道，距離MSBY隊員發現他們隊長被拐走的時間，還有三個月，至於AD還要晚一點，星海光來暫且不算。
星空依舊無聲的閃耀。
by Plurk@agcl725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