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換一個別的選項啦！及川大叫。幾秒鐘過去，兩人之間的空氣，都好像還有及川突然拔高了的尾音在嗡嗡回蕩。岩泉的全副精力都還集中在他面前的托福考題；及川早他半小時就放棄了自己的補考考卷，餘下的期間裡，已經在自己座位上變換了至少四五來種坐姿。可是我又沒有要小岩請我。嗯對啊，因為我本來就沒打算要請你——但我可不打算再花半天時間等你決定要用什麼遊戲決勝負、輸了還要等你哀嚎個半天，沒完沒了。我餓死了。
最後一道聽力題結束，岩泉一手拔掉耳機，及川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他不做題，對幫岩泉的題目對答案這件事倒是顯得熱衷。岩泉把紙筆丟開，退到一旁拿著手機開始撥電話，感覺自己像是在餵一隻大型犬吃東西，並且這隻狗還是腦筋不大靈光的那種品種。
——小一！
及川母親說話時帶有的歡快語調一如其子及川徹，但少了後者具有的輕浮感。——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是不是徹那孩子又給你惹了什麼麻煩？阿姨好，今天輔導課結束的比較晚，我們等等可能在附近吃過晚餐再回去。——當然沒問題呀！不用特別說的，徹那孩子才沒有你考慮得那麼細心。小一晚上回來的時候也可以順道跟徹一起來家裡坐坐呀！——啊，不過聽說小一為了去美國的事正忙著吧？謝謝你在這種時候還總是願意陪著徹胡鬧。
他當然一點也不想陪著及川胡鬧。不過平心而論，這天的及川幾乎可說得上是少見的安分——除非沒事戴著一副沒有任何度數的眼鏡來學校待一整天也能稱得上是胡鬧的一種。在岩泉看來，及川戴眼鏡的樣子當然很蠢，不過他不戴眼鏡的時候也蠢。結論是及川自己戴著覺得好看就行。真有需要的時候，他對及川也一定都還是會照揍不誤，力道絕對不會因為怕鏡片碎掉一類的顧忌而有半分的減輕。
二十四與二十六！ *1
及川大聲宣布，雙手掌心朝下一攤，手腕上提，做出宛如交響樂團指揮的起手勢。太遺憾了小岩——為製造足夠的戲劇效果，他還從座位上半站起了身——本來想說小岩這回的閱讀聽力要是能考滿分，及川先生今天就特別多請你一份叉燒飯作為獎勵。
你去死吧。
岩泉看著他向後一仰把自己又摔回了椅子裡。眼鏡在他的鼻梁上依舊掛得穩穩當當，好像他一直以來都戴著那樣地自然。
***
一路上他都走在及川後面半步的距離，也就看不到他戴眼鏡的正臉。也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感到莫名的火大。去看部練的那會，及川的眼鏡不出意外地備受矚目，眾人圍繞在他身邊，列舉著近期的社會新聞叫他不要動歪腦筋去拐小女生，他們可一點也不想以嫌犯熟人的身份在電視上露面。
所有人一致得出這是在稱讚及川的滿意結論，只除了及川本人不這麼認為。岩泉看著眾人吵鬧，這才想到在全部人裡面，只有他在這之前就看過及川戴眼鏡的模樣。那副眼鏡，早在一個月前的春高預選，烏野對白鳥澤的決賽上就已經完成了它的首次亮相。那本來也應該要是它的最後一次。
「小岩，」
他差點撞上及川的後背。眼看及川終於轉過來，準備開口罵人，然後他看到他們前方亮著紅色的行人號誌。
「其實我今天一整天都這樣覺得。小岩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車輛在及川的身後呼嘯而過。
有什麼話要對他說？——他盯著及川，後者眼神明亮地回看著他。是啊，他是很火大，也許因為是自己的內心盤算就這樣直接被及川給戳穿。當然他也了解及川。及川也許是會在某些場合耍帥，但僅僅是為了耍帥而戴平光眼鏡絕對不是他的作風。如果想要轉換心情他會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絕大部分的時候都會是如此。
——所以事到如今還需要他再多說些什麼？的確這頓多出來的晚餐也是由他所提議的，但也的確真不適合他們。無論是在燈光昏暗的小店裡正對，面前還有麵碗的熱氣蒸騰，抑或要在很吵的人流車流正中，吹著冷風進行長談。這樣說起來，真正不知道在胡鬧些什麼的也許是他岩泉一才對。
「你想多了混蛋川。」
「是嘛，那就好。」
行人號誌的提示音響起，燈號轉成了綠色。他盯著及川，那雙眼睛在鏡片後方朝他笑得更加燦爛。「那我們走吧小岩。」
於是岩泉走上前。
***
一個月前他和及川從烏野對白鳥澤的比賽回來，順著同樣的路線，最後同樣吃了拉麵當作晚餐。及川戴著眼鏡——那時候還是幾小時前剛買的新眼鏡——哼著歌，腳上一雙岩泉也是第一回見他穿的新鞋，在路面上隨著他哼歌的節奏小碎步踩跳。及川的音感其實不錯，不同曲調的歌一首接著一首，整件事於是變得更加令人火大。我突然感覺心情變得好好哦，及川說，小岩不接著問我心情好是因為什麼原因嗎？不在乎。但我知道一個讓我心情變好的辦法，就是你現在在這裡立刻給我閉嘴。唉好吧。我知道小岩就是這樣小心眼又容易生氣的個性。但是沒關係，及川先生的心胸寬大，決定還是要把我的喜悅大方地跟小岩分享！聽好啦——
他再度後退。
及川仍然站在原地，雙眼睜大了，以一種好像要清出眼睛裡什麼異物一樣的速度飛快眨著，雙頰與圍巾沒圍好的一小片肌膚，都因為長時間吹風而有點泛紅。他的眼鏡如今已經轉移到了岩泉的手裡。岩泉仔細地折疊起其中一邊的鏡架，接著是另外一邊。
「小岩不應該——突然就這樣一下子湊上來什麼也沒講，我還以為——」
及川說。嘴裡呼出的白煙令他看上去好像在陣陣喘氣。
「小岩這個樣子，將來被女朋友罵的時候就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我想到了我本來要跟你說什麼。」
——是我剛剛看比賽的時候才想到的。就是呢，和烏野剛打完的時候，全部的人不是都在那邊哭成一團嗎——松川和小卷哭了。小國見和金太一哭了。小渡，矢巾，小狂犬——哎小狂犬哭起來的樣子一想到就覺得真的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當然還有小岩也。
對。我也哭了，但你沒有。你要不要換個有點新意的話題混蛋川。
可是就是這樣才讓人心情特別好啊！你知道這表示什麼嗎？
知道你這人的性格是比屎還不如的垃圾了。
就表示我在這項紀錄上截至目前為止，都還是領先小岩一次。
所以。
「就像我們上次說的，」
所以說如果到時哪天我哭了，不管哭得多久、多醜，理由有多麼的無理取鬧，小岩都不可以兇我或是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
「你還有一次領先的額度。」
好。
「我還沒有把它用掉。」
及川輕聲說。
「我看得出來。」
及川的眼角也有些發紅，但那只是因為冷天裡在室外站了太久的關係。「我只是剛剛突然想到。關於大家為什麼那麼喜歡用眼鏡扮裝——然後我想到——是因為在某些場合，就比方說在吃拉麵的時候，鏡片就會起霧。」
還有很多其他場合都會。但岩泉沒有戳破，一如他也沒對及川說你要現在用掉也行。就是現在用掉了也沒關係。因為無論你用掉了多少次——
「那就先把它拿下來白痴。」
他把眼鏡放進了及川的衣服口袋，牽起了他的手開始大步地向前走。
FIN.
*註：
1. 托福iBT有閱讀、聽力、口說、寫作、四個分項測驗，各項的滿分都是三十。所以小岩這個已經算是很高的分數了⋯⋯
by 匿名排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