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被愛的顏色
⚠ 一方死亡
⚠ BE
Kaleidoscope [kəˋlaɪdə͵skop] (n.)萬花筒
✵ 拆開來,才知道有限的空間裡全是零散而鮮豔的彩色碎片。
00球衣
天氣好的時候,會在推開門的同時看見一條由陽光鋪灑而成的道路,赤腳走在上面──雖然偶爾會被制止,但木兔依然鍾情於這樣獨屬於家庭的恣意與溫度。
他會在門口的矮櫃上掛起鑰匙,並關心從假日市集抱回的小小盆栽,在脫下鞋子後朝光線灑落的方向說上一句「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木兔先是聽見電扇轉動的風切聲,嗡嗡作響,一圈圈不知厭倦地繞過終點與起點,然後才想起現在是赤葦每週加班完的補眠日,面對無人應答的招呼,身為普通的王牌、木兔已經熟練於讓自己維持振奮人心的狀態,他安靜地勾起嘴角對自己說著。
木質地板就是這點特別好,甚至不用特意放輕腳步就能不驚擾地走向睡著的那人。向晚的陽光斜斜地攏住了他們,不燙、倒有種餘火似的眷戀與溫暖,赤葦、赤葦,從未規矩唸好的音節彷彿在這一刻被精確地校正,像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必須小心翼翼的熟悉每一次啟口。
堆疊出皺褶的夏季涼被滑落了一部分,與含糊咕噥的『木兔前輩』勾勒出夢境的邊角,夢裡會有什麼?自己一定出現吧。
或許是嫌熱,赤葦輾轉翻身,露出的顴骨上印著淺紅色的壓痕。交疊的人影與閉上的雙眼,像是想起什麼,以至於必須用力地收斂對現在而言太過懷念的神情,真想抱抱赤葦,木兔嘆著氣、蹲下來擋住吹向他們的風。直到這時,木兔才注意到留在家裡的收藏球衣、像是代替自己般被同居人抱在懷裏,揉皺的背號貼著那人褪去青澀的臉頰邊。
他們曾在玩膩木兔要求的遊戲後,抱著彼此、笑到必須靠著對方才不會往前傾倒,那時候,赤葦就是穿著這件球衣,裸著、用比高中白上一階的腿跨坐在自己身上。結果,按照木兔尺寸買的黑色球衣對疏於運動的編輯來說還是太大了,像個沒有摟緊的擁抱、鬆垮的留下許多空隙。
也許,是從某個沉沉的夢境中浮了上來,赤葦在睡去與清醒的間隙睜開了漉濕的眼睛。木兔背著光,斜陽下有影子遮在赤葦臉上,最終,被子順著沙發的邊緣落在地板上,掀起的塵埃鋪成一道道隱約明滅的光線路徑。注視著因為度數不夠而瞇起眼睛的赤葦,木兔低下頭、輕柔地啄吻在赤葦被照亮的臉龐上。赤葦難得的沒有回應他,只是睜著眼,深怕錯過什麼理應看清的東西。
那是一個很好的傍晚,歡迎回來,也許赤葦有說出口,才讓木兔挑高的眉尾就這麼向著眼角舒展開來。
01胸花
「你猜這次是什麼!」
赤葦收到木兔搭上新幹線的訊息和一條這樣的提問。
裝潢新家的時候,配合木兔總會在遠征途中買下貓頭鷹相關商品,他們在客廳的電視櫃上空出一小塊足夠醒目的位置、可以擺放大部分值得盛大表彰的紀念物,相片、明信片、成對的吊飾,以及由赤葦親手握進掌心,最初與最後的戀心。
就業後,成年人的日子像被惡作劇時大把撕下的日曆,稍微恍神又過了一季。配合令人騷動的盛夏與假期,編輯部決定推出難得的夏日特輯,而赤葦,儘管是難得可以準時下班的日子,仍在得知決議後逐一將訊息發給所負責的作者,並和他們敲定下次的討論時間。
意外的,宇內很快地打了過來,在確認赤葦是否方便講電話後就這麼興沖沖地聊了起來,從暑假集訓一路聊到春高後的來年再見,春高後接著就畢業了,似乎是想起什麼不得了的回憶,宇內熱血地接著發表:「第一次告白的地點當然要很帥氣!你看!側臉加櫻花樹下想想就是成功的配置。」
「失禮了,但宇內老師您是不是沒談過戀愛啊?」縱然不忍心太打擊自家作者,但平成式的構想實在太過老派,而且,赤葦給出最後一擊:「而且,這是夏日特輯。」
告白其實一點也不帥氣。
典禮後的聚會是屬於三年級的畢業生,赤葦是這麼想的,所以回到教室自排列整齊的紙本裡拿出從前任隊長手中交接來、滿是自己筆跡的排球日誌,其實有被交代要去排球部拍張合照,但赤葦爽約了。
現在,木兔學長大概逢人就問赤葦在哪裡吧?
木兔向來喜歡肢體接觸、對他更是如此,不是自己湊過來、就是為他在身邊空出位置,雀田偷偷問過他們是什麼關係,「王牌與舉球員。」赤葦平淡地回答,悄悄地替自己拉開距離。說實話,赤葦並不想讓所傾慕的對象失望,但只有自己被留下實在太過寂寞,他怕會忍不住說出口,只好將烈烈燃燒的赤誠心意囫圇地吞下去,任其灼傷自己。
但,赤葦還是被找到了,白福催促著、要他趕快到體育館前的櫻花樹下。如同所有的俗濫愛情故事,梟谷一直都有的專屬於畢業生的不成文約定,在櫻花樹下交換寫有各自名字的胸花,就代表接受了對方心意。
「還以為你不來了!」木兔跑了過來,自然地抓起赤葦的手腕把他帶到櫻花樹下。
「喂!你們偷聽也太明顯了!所以說,那個……赤葦可以幫我拆掉胸花嗎?還有!這也給你。」
那是除了玫瑰、還是玫瑰的惹眼花束,艷紅的,讓人想起愛麗絲在王庭花園裡看到的人工薔薇,浸滿顏料的筆刷會落下單一又執著的顏色,爾後,在也許是徒有其表的來回反覆中讓「紅薔薇」真正開花。
赤葦覺得身體冷了下來,捧著突如其來的贈予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糟糕、好動搖,他低下頭、盯著花束唯恐露出難堪的表情。大概是在帶來學校的過程中沒照顧到,部分的花瓣被壓深了一個色階、彷彿臉上的血色全滴在那狼狽的模樣上。
是暴露了嗎?絕對是某回合的大冒險吧?木兔學長肯定不明白胸花跟玫瑰的意思才會一不留心遞到他手上。
「所以說,赤葦都沒有想跟我說什麼嗎?」
「這……」
木兔笑得像破曉時不知收斂的陽光,太過刺眼,讓所有還在暗處翻攪的心緒都昭然若揭。早就做好在木兔學長畢業這天絕對不出現的打算,不過是朵寫著名字、燙上金邊的塑膠花,卻硬生生,將每一個在拎出後能夠細講的日常黏在一塊、戴上,再摘下。
然後留下兩個小洞,恰好讓不會兌現的喜歡得已悄悄溜過。
「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赤葦告白喔!但赤葦為什麼要躲我?」大概是注意對對方的反應跟預期相差甚遠,木兔放緩了語調、用著不知道是哄人還是撒嬌的語氣再次拉近與對方的距離。
「木兔學長,那是──」
「雖然木葉他們叫我主動點,可是我也很想聽赤葦說啊!不過我要畢業了,所以你看!那個就是我的回覆喔!只是回覆告白就不算是告白吧?」
其實,告白光是行為本身就非常帥氣。
看著露出狡黠笑容的木兔,理所當然的,用差不多大的手包裹著赤葦與不容拒絕的回覆。
「赤葦,好不好,我想跟你交往,你要告白嗎?」
02天堂鳥
「欸──侑侑要送花啊?我知道能包裝得很漂亮的花店喔。」
「噓!噓!你太大聲……為什麼你會知道這種資訊?」
「是上次那間嗎?小夏收到後超開心的,還說有機會想謝謝木兔前輩!」
「原來啊──到底為什麼你們會這麼熟悉啦!」
黑狼隊的休息室總是這樣,似乎永遠不知疲憊、情緒高張,這不,連應該帶有粉色戀愛氣息的話題都變成現在的吵吵嚷嚷。只見日向快樂地點開被設為背景的兄妹合照,木兔一邊翻找著可能未曾存在過的店家名片、一邊哇啦哇啦地用上一堆狀聲詞和日向討論小夏的精采表現,宮侑半真半假的哀鳴並在喊著臣臣的同時勾向對方,而佐久早翻了一個乾淨漂亮的白眼,果決地拍掉伸向自己的手。
不愧是妖怪世代、這還是人類的體力嗎?不知道是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引來除了當事四人的小聲附和。
實在太讓人失望了!這群連八卦都講不好的後輩。
就像許多習慣的養成,認真回顧,還真的想不出什麼了不起的原因,不討厭、不麻煩、幸運的話還會碰上增強行為的好回應。
起初,木兔只是陪著學習插花的姊姊選購花材,順便為即將蹭到的下一餐付出勞力,畢竟是滿心惦記排球與食物的年紀,對於花卉的認識,大概就是玫瑰與玫瑰以外的程度,直到第一次拉著木葉壯膽、準備買花向赤葦告白,才知道除了整束玫瑰還能點綴萬年不敗的滿天星,總要在相互襯托後才能表現出各自的顯眼。後來,就連送花都變成獨屬於他們的習慣。
木兔會在大部分能共度的週末帶一束花回去,他們會一起修剪、分瓶,讓鮮妍的花與葉在裝了水的簡約容器內與他們多同居幾天。只是假期往往不夠長,所以他始終不知道花期過後它們去了哪。
推拒掉隊上的賽後餐敘,木兔愉快地保證下次的聚餐,我想吃肉喔!他大聲說道,然後掛著毫不自知的柔和笑容、低頭確認先前傳出的訊息。對話框的背景放著一張影子交疊的照片,影子其實不是黑色的,看著還沒被回覆的提問,木兔忽然想起赤葦指著宇內老師的彩圖和自己分享過。
那時候,他看著赤葦指節分明的手就這麼掠過自己的虎口。這裡、你覺得是什麼顏色?赤葦將漫畫靠在所指的地方,磨圓的指甲在稍嫌敏感的皮膚上劃著,虔誠而仔細、帶著某些只有木兔能看見的孩子氣,木兔沒有問過赤葦究竟想寫什麼,只是在停頓後握緊那樣令他心動多年的深情。
花店的牆上掛著一大叢濃綠飽和的鹿角蕨,「光太郎這次想買怎樣的花?」進入球隊後,木兔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有多麼幸運,能打喜歡的排球、能愛喜歡的人,能……被喜歡的人無條件地接納。店長也算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在某次意外得知木兔交往的對象後,只是使勁地拍著他的背,一面感嘆著小孩長大了進入叛逆期才會這麼見外,一面包起整把斑斕盛放的天堂鳥。
「要幸福喔!」
興許是剛灑完水,分岔的渾圓葉尖沾著不明顯、但讓木兔很在意的水珠,如同那一年的春高,他在撞上赤葦望向自己的眼睛瞬間才下定告白的決心。無論是對關注的幼稚佔有,或因將至的離別感到不安,一切動機在交往多年後的今天都已經不再重要。
木兔仍然會帶著無數含苞待放的珍視回到赤葦身邊、交付到他懷裡最靠近心臟的地方,讓它們在「他們」的家中待下,直到所有的蓬勃與馥郁在某處留下影子。
一如渴望陪著赤葦的自己。
03鹽分糖
一回到辦公室,就看見同事遠遠的朝著自己招手。
「這次的廣告合作很有青春氣息呢!」
面對無法輕鬆拒絕的笑臉,赤葦認分地接過那張粗糙的印刷品,油墨印出的黑白包裝中央是切開、完美符合印象的檸檬,好懷念,有人冒出這樣的感嘆,引來一陣以成年人而言太甜蜜的附和,是鮮黃色、是甜中帶酸,是諸多清朗夏空下不讓人感到負擔的心意。
所謂青春,大抵都會融入某些遺憾。
還是高中那時發生的事,唯一的不同,不過是木兔與其他『三年級』是以OB的身份踏入球場。
原本就是喜歡人群、目光與掌聲的類型。木兔在第一局就發揮得極為搶眼,不只沒有疏忽讓後輩練習的機會,更在磅咚扣球後俐落地拿下最後一分,勝過同齡的表現再加上畢業學長的光環,各種要素都讓人心生嚮往,現在已經不用編出看不見的女孩子和應援來提振士氣。
「真的是──場邊那幾個加油聲也太可愛了!」木葉搭著學弟的肩膀,語帶雙關的瞄了瞄繃著臉的學弟,還好嗎?一個人應付球隊。
「……那時候應該讓他們多打幾場比賽。」在沉默後,赤葦給出公允的想法,面對角色轉換任誰都會顯得侷促,特別是,整個梟谷排球部都已經習慣有個人站在己方場地上創造氣氛。
「大家都太寵著木兔了,讓他們少了可以首發的機會。」
後半句木葉說得小聲,然而赤葦仍舊聽到了,其實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釋,球技、配合度,甚至把這些取捨判斷盡數推給監督,但道理解釋完,遺憾的、後悔的,所有在那段時間失去的都還是存在。
等到留在場上與後輩交流完的木兔找到他,赤葦正接過球經發下來的鹽味糖,並在道謝後傳了大半給身邊的隊友,順勢叮囑了幾句,不甘心失去對方的關注,木兔決定暫時忘記赤葦先前的囑咐,一展手臂勾住他就想往外走「赤葦!你有沒有看見我剛才扣得超內角斜線!」。
所謂青春,大抵都會融入某些遺憾。
如同捂起眼睛從袋子裡挑取一顆糖,入口、再不濟都有些期待加成的甜味。而這樣的『剛開始』最後會變成標準,爾後無論是嚐到哪種滋味都能生出讓人挑剔的理由,太酸、太甜、不及沒能吃到的『那顆糖』來得美味。
赤葦拍了拍木兔精實的前臂要他鬆開一點、自己不用馬上回去,並塞了一顆糖作為自己人身自由的交換。還好,儘管鹽味糖無論是酸度或鹹味都不夠鮮明,卻在吃慣後足以成為回憶。
赤葦小心翼翼地拆開剩下那顆含著,總覺得,這口糖融化得太快。
04油漆
擱在腰包深處的手機就這麼突兀地震了一下。
等到取車後抽空點開,才發現是等待已久的回覆,和差點被忘記的行事曆提醒。
放任日子被訓練、比賽跟不時出現的廣告與訪談佔去大半的結果,往往讓人有些寂寞,為此,木兔格外看重那些專屬於『木兔光太郎』的私人行程,儘管討厭繁瑣的工作、卻會特地註記在行事曆中或按照喜好挑選和那個行程感覺相似的鬧鈴。
為了保持花的鮮度,木兔在發動前調低車內的冷氣,並為自己從後座拉過一件外套。訊息沒有很多,無非是詢問對方到家的時間以及例行的日用品添購,獨獨在一段不短的「輸入中」結束後,平淡的「我想你了」橫在低調放閃的螢幕底端。
木兔揉著蹭上臉頰的熱意,在喃喃「太故意了」的同時勾起嘴角,等到放下手機,才注意到手肘的位置沾附一塊眼熟的顏色,那是家中客廳的顏色。
他們會在沒有安排的夜晚窩在沙發上追完那些長青、但永遠看不齊全的NETFLIX影集,通常,赤葦總會在某段文戲時睡著,與輕淺緩慢的呼吸一同搖搖欲墜、隨時會向另一邊歪倒,而木兔會在赤葦離自己太遠前把他捞回來、安放在自己心臟上方。赤葦並不一定都能睡得安穩,這種時候,木兔就會順著擰起的眉心、眉頭、眼瞼和眼尾依次描過,將那些逐漸壓褶的細痕撫平。
絕大部分,赤葦會因為那些繾綣的觸碰而撐開眼皮,若是恰巧對上視線,木兔就能在一池深水中看見自己。他很喜歡赤葦的眼睛。
據說是從軍綠色演變過來的、雖然更想要赤葦的眼睛顏色……但你不同意啊,木兔一面控訴著赤葦否決提案的惡行,一面興沖沖地拿著色票給出新的提議。赤葦堅持自己的立場和考量,好笑地看著木兔扁嘴耍賴,恍若退回兩人初次相遇的十來歲。
「但這個──苔蘚綠我覺得不錯喔。」
05海遊館
第一次去大阪,當戴著鴨舌帽與口罩的木兔穿過層層人群走向自己,赤葦恍惚有種追星成功的實感。
因為久別重逢或所謂年輕氣盛,直到隔天下午木兔肚子餓得受不了,才在一陣親暱後把裹著涼毯與睡意拉扯的赤葦安頓在餐桌旁。
平心而論,那大概是赤葦開始考慮同居的起點,餐桌、撐著臉的他與某個能在闔眼前說晚安的對象,剛好、木兔學長是會跟他說早安的人,赤葦摸了摸那個不帶丁點情慾的乾淨早安吻,一人一句,就能日復一日地過下去。
瓦斯爐在喀搭幾聲後終於點著了,昨夜的冷飯、醃製過的肉絲、切段的蔬菜被依序放入鍋中,木兔在抽油煙機的運轉聲中熟練地翻鍋,並加入打得均勻細緻的蛋液。「吃飽後赤葦想去哪裡?」木兔偏頭拋出今日最難的問題。
「……水族館?」
「如果可以,將來會想跟木兔學長『合租』。」
自己的身影就這麼清晰地投在水深之處,兩處相隔的玻璃上沾著緩慢浮起的細碎氣泡,在這一刻,赤葦聯想到他們的關係──巨大世界中渺小而重要的戀情。赤葦伸手勾住了木兔的小指,他們的倒影靠得很近,毫不費力就能滑進指間佔據所有空隙。
「那要先去看房子,赤葦會需要很大的書櫃吧!啊!應該也需要書房。」
藍色的燈光在光滑的弧面上打轉、裏頭裝著人類活下去需要的東西──譬如空氣、譬如關係、譬如自己密不透風卻希望融入日常的呵護。
06領帶夾
正準備核對那份充滿生活感的購物清單,木兔就看見幾則快速閃過、又因為擠成一團而摺疊的訊息。
「總之,為了赤葦還是關心你一下,有記得去取貨吧?」語末,木葉留下了高舉火把的貓頭鷹貼圖,後面跟著一排高喊『燒毀』的關心。
「欸──香織我們可以煮紅豆飯了嘛!」
「什麼!??居然挑今天。」
「回去注意安全。」
「鷲尾www好嚴謹的提醒。」
「木葉本來很擔心你會太緊張把事情搞砸。」
「小見???這種不需要轉播!」
大部分的第一次總是讓人有些緊張,就像面對心儀的對象詢問第二顆鈕扣,除了拒絕與同意,還有對方的鈕扣早被人要走或自己摘下的可能,太多陌生與未知的結果。但木兔似乎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在隔天轉述完赤葦如何推醒自己、還可愛的用鼻音表示淺淺的嘆息後,就被拉著鷲尾、吆喝著小見與猿杙的木葉追打了一路。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不成材的孩子!連點可以八卦的內容都製造不出來!」
其實還是有發生點什麼,特別是交往後從赤葦口中重溫這些青澀又拙劣的手段。
筆電前的空間就那麼點大,在木兔的私心下,原本就被多次吐槽沒有距離感的兩人更幾乎貼在一起,似乎,藉著電風稍微掀起的衣襬就能輕易地碰到對方。
那時候IH的餘熱剛退,夏季還長、他們可以撥點時間享受期間限定的高中生活,譬如順水推舟地選了《鐵達尼號》以完成木兔英語課被要求補寫的心得。至於『一起看』跟『在赤葦房裡』的原因,全在木兔軟磨硬泡的堅持下被通融接受了。
「其實您在半途就睡著了……而且那怎麼說都該被稱為死纏爛打。」後來,坐在書桌另一側的赤葦敲著木兔眼前的字典、一臉預料之內地陳述著。
「木兔學長,不是說『因為自己在家看一定會睡著』才拉著我陪您嗎?」
他能大膽預測,當時噘著嘴、扯著頭髮、用力皺起整張臉才能避免露出笑容的自己肯定騙過了赤葦。這部電影他在小時候就陪著姊姊們看過,畢竟是經典愛情故事,還記得,年幼的自己理所當然地問過為什麼他們不能都待在木板上,並為沉入海底的大顆寶石感到惋惜。
大自己許多的長姊只是一臉溫柔地看向自己,「那麼──光太郎要找出兩個人都能活下去的方法喔!」這樣活下來的人就不用揣著這份愧疚與思念。
木兔早就知道赤葦在高中畢業後會邁向排球以外、他不熟悉但赤葦肯定能閃閃發光的地方,所以當他知道赤葦錄取連自己都有聽過的出版社,甚至在幾年後促成他也能輕鬆享受的作品時,便一直考慮要安排個盛大的慶祝。
真想跟赤葦過上一輩子。
懷著這份平實的願望,木兔瞞著所有人訂了一只鑲上坦桑石的領帶夾,他確實喜歡電影裡佔據女主角心口的湛藍寶石、也曾想過繼續霸占戀人距離心上最近的位置,但,熠熠生輝的赤葦看著也令人愉悅,如果能裝滿自己以外的各種幸福就太好了。
如果可以找到一個人也能活下去的方法就太好了。
07白牆
「我夢見過他,」赤葦說道,赤腳踩上報紙將準備好的油漆和滾筒交給協助搬家的木葉,再過幾天就要退租了,在前輩們輪流幫忙下,諾大的空間也只剩下這裡還帶著生活過的痕跡。
「在手機響之前,我夢到他。」
另一頭的聲音陌生的可怕,說撥通號碼的主人是死者最常聯繫的對象、希望他到醫院一趟,赤葦聯繫了木兔的家人並陪同處理葬禮,打點了許多,卻始終沒有勇氣踏進那個終年低溫的房間,他怕自己會想不起對方光是揚起嘴角就能照亮一切的模樣,不該是這樣。
直到結束後,赤葦才像被壓垮般塌下肩膀、無法抑制地哭了出來,宛若一場沒有止盡的悶燒,無火無焰,卻把所有的熟悉都燒得乾淨。赤葦哭得很安靜,除了費力吞聲時滾動的喉音、克制的連同超出身分的哽咽也嚥了下去,壓在眼眶的掌根根本擋不住溢出的淚水,整個世界的傷心就這麼順著手腕,又收進木兔親手熨平的袖子裡。
「然後呢?」浸在白色油漆裡的滾筒會在盒子邊緣滴去多餘的塗料,「他大概很想你吧。」
也許吧,但赤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視野裡的顏色褪去。
退租前重新粉刷的空間,最終什麼也沒留下,復原的潔白牆面沒有任何不平整跟污痕,剩下赤葦會記得其中究竟有過什麼顏色。他沒有直接回答木葉的詢問,自顧自地從另一邊加入工作,「總有一天,我會忘記木兔前輩的樣子、聲音……甚至曾經有多在乎他吧。」就跟這面牆一樣,「他會,原諒我嗎?」
原諒在說完『歡迎回來』後卻什麼也沒留給他。
後記.
曾經以為夠痛就不會忘記,但隨著時間過去,開始會懷疑印象中的究竟是那人,還是美化過、再也無關的他者與不可信的自己,一如混合各種顏色的光,在重疊的地方終究會因為日子過去,而白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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