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悠
下了飛機,與日本截然不同的熱浪迎面而來,影山摸了摸手上的雞皮疙瘩,機場大廳內外的巨大溫差讓他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這是一趟沒有預告的旅程。
影山對於自己的技術一向沒有什麼質疑,今日的他依舊活躍在排球的舞台上便證明了這件事。可當離開了熟悉的烏野、進入到最高階級的球隊時,方滿二十的青年依舊對自己產生了困惑——關於人生的。
因為他們提到了日向。
在斯懷登阿德勒中的隊員們大多認識日向翔陽,能進到這支隊伍的球員基本上也是全國賽的常客,不管是牛島前輩、星海前輩或其他隊員們多多少少都聽過「怪人快攻」的名聲,就算是在和影山對話也時不時他的那位搭檔。
去年日向離開了日本前往巴西進行沙排訓練,即便青年是全世界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與對方相處了三年的影山依舊因此感到震驚。
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下午,已經隱退的兩人不用去社團活動,影山依舊每天寫著排球日記,而日向也總會一邊看著葡萄牙文教學書,一邊等他停筆、兩人再一起回家。
三年間不曾變過的是日向那台陪他上山下海的淑女車,變的是兩人的關係。
「我打算去巴西,打沙排。」
影山愣地停下了腳步,原先打算咬下咖哩肉包的嘴呆蠢地張著,日向注意到他停下的腳步,少年難得沒有調侃影山不自然的表情,看過來的眼神無比認真——沒有路燈反射、依舊在昏暗夜色中閃閃發亮的橘色雙眼。
少年知道對方這是「告知」而不是「諮詢」,日向翔陽一但下定決心,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喔。」因此他用簡略的單音回應對方,佯裝不在意地咬下了口中的咖哩包。
那天的場景好好地保存在影山的腦袋裡,但經過星海一提,他確實發現自己有些不尋常:莫名的冷靜、莫名的信賴,即便相隔半個地球,他也確信日向翔陽會回到自己身邊。
「畢竟是搭檔了三年的夥伴,你難道就不好奇日向翔陽在巴西的生活嗎?」星海對於同樣身為小個子的日向好奇得不得了,「比如說生活習不習慣、有沒有水土不服之類的。」
「……日向已經學會如何好好照顧自己了。」自從一年級的發燒經驗後,日向生病的模樣便從影山的記憶中消失。
「是嗎?」星海看影山面無表情的反應也有些不起勁,感覺自己能從影山口中問道的訊息還不如自己看SNS得到的消息多。
「……星海前輩為什麼會對日向這麼在意呢?」
「因為他能成為一名優秀的選手。」星海給他的答案再簡單不過,影山也覺得理所當然。
「但身為過去的搭檔還是會關心吧?像我就常常和以前的隊員們聯絡。」
「我們偶爾也會通電話。」
「可那裡是巴西啊!人生地不熟的巴西!你難道都不會擔心嗎?太奇怪了。」
「這……很奇怪?」影山有些困惑,他知道日向去巴西的目的、知道他有個不太愛理人但很喜歡看動漫的室友、知道他每天除了排球外還會兼職外賣……他過得很好,有什麼好擔心的?
看著青年臉上明顯的問號,星海有些困惱地抓了抓頭。「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假如換做我,如果晝神去了巴西我大概會天天照三餐問候,畢竟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多少會感到不安吧。」
「照三餐問候……要說什麼?」
「不知道,笑話之類的?」
「……抱歉,我不會說笑話。」
「我想也是。」
沒有理會星海前輩一臉無奈的表情,影山發現自己確實沒有思考過日向會不會有所「不安」。這三年來他們對於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什麼模樣沒有見過?影山見過日向生氣的模樣、苦惱的模樣,開心的模樣、驚訝的模樣,可他從沒見過名為「不安」的情緒出現在對方身上,或許會有所迷惘,但不曾不安。
影山拿出手機,打開了日向的對話視窗,上一則訊息還是青年在沙排球場的自拍照,告訴影山自己贏了比賽,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看著小自己一屆的後輩盯著螢幕的模樣,星海了然地拍了拍影山,並且好心地提醒對方:「下周整周球隊都放假喔!」
這也是為什麼影山會搭上前往巴西的班機,從地球的另一端飛到了過於熱情的里約。
事先查過巴西的旅遊建議,影山從背包中拿出了鴨舌帽往頭上一戴,開始了他的尋找日向之旅。
之所以沒有告訴對方自己訂了班機,就是因為影山想看看日向平常生活的樣子,根據青年在SNS分享的照片看來,這個時候是他打工的時間,稍晚才會到沙排的場地練習。
正好,也讓影山有時間可以了解一下這座城市。
從機場出來不遠處便能看見於山頭上的耶穌像,如果他沒記錯,日向也曾在那邊自拍過。
在機場最不缺的便是輪值排班的計程車,影山背著行李隨意搭上一臺,他聽不懂對方口中的奇妙語言,可他知道對方一定知道怎麼去耶穌像,影山拿出手機的照片,再指了指不遠處的地標,與對方比手畫腳一番後正式踏上了他的旅程。
熱心的計程車司機原先還想多跟影山聊幾句,可發現青年連最基本的英文都有障礙後便放棄了這個想法。一個人安靜地開車、另一人安靜的搭車,倒也是別有樂趣。
影山開始觀察起這個國家,即便從網路上看了很多照片,可當實景實物出現在自己眼前時,他還是會忍不住感嘆——日向沒有吃壞肚子真是太好了。
這並不代表影山不相信巴西的衛生,是明顯地感受到當地飲食與日本有多麼迥異而發出的感嘆。
隨著時間過去,影山發現自己時不時會將高中時期視為理所當然、一直以來待在身邊的小個子帶入眼前的畫面中:每經過一個街口他便會想到日向,想他是不是也曾經過這裡;看見在路邊玩球的孩子們,想他會不會也同這些孩子玩耍過;每一次聽見腳踏車的鈴聲,便會期待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身邊。
而當計程車停止在耶穌像的階梯下時,青年明確地感受到兩人相分岔的路線又回到了同一條軌跡上。
給付了計程車的錢,影山爬上滿是遊客的階梯,經過拿著自拍棒比著剪刀手的情侶,掠過追逐孩子的家長,將滾到自己腳邊的足球丟回給不遠處的孩童,最後在青綠色的耶穌像前停下腳步。
張大著手的男人對影山來說沒有特殊意涵,可一但想到日向也曾來過這裡,身邊的視角似乎也跟著明亮起來。
仰望了一陣子,最後,影山低下頭雙手合十,青年不知道這位神明大人聽不聽得懂日文,但他想請求,請求對方照顧在這片土地上、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一個人。
人生會是一條只能獨自前行的旅途,可總有那麼些人,會大喇喇地跳進你的跑道,穿著髒兮兮的鞋子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最後再笑著跟你道「再見」。這些人會拓寬你的視角、照亮你的前方,減少你的迷惘與不安,因為你知道即便看不見,他們都還在你身邊。
影山相信日向會知道自己在前面等他。
影山飛雄穿越了國際換日線來到巴西里約,在那裡待了不到半天又搭上了飛回日本的班機,並且於收假的前兩天回到了球隊球場進行自主練習。
沒有跟日向講過這件事,但青年在心裡默默地為自己添上一筆敗筆——差點就要忍不住想見他的心情了。
轉動手中的排球、高高拋起,球心分毫不差地與他的掌心相碰,落地時響亮的碰撞聲迴響在球場中。沉穩、踏實,不帶一絲迷惘。
他不是日向,如果對方不講,影山不會知道他究竟過得好不好、是否曾經感到不安,可青年能從排球上看出,從日向發過來的照片中知道——他的排球也很好,所以一切都很好。
排球就是他們的生活,而他們的生活也總圍繞著排球,即便不在同一個球場上,兩人也能藉由排球表達只有對方看得懂的訊息。
「影山!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同樣也要進行自主練習的星海打開了門,一臉驚訝地看著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青年,「你不是會跟日向碰面,到收假前一天才回來嗎?」
「我沒有跟日向碰面。」
「為什麼?」
「見面了我就輸了。」
「輸了……?」星海覺得自己永遠沒法搞懂這兩人之間的關係。
「不過我是真的有去里約。」拿出手機,影山將自己於耶穌像前、露著奇怪微笑的自拍照拿給了對方看。
「……觀光客嗎你。」
在星海的建議下影山將這張奇怪的自拍照更新到個人推特上,愛心和轉發數在一瞬間成長了起來,然而最醒目的自然是那帶了許多驚嘆號的留言,來自日向翔陽。
日向翔陽:影山你來了巴西居然不來找我!!!!!太不夠意思了!!!!虧我還當過你三年的搭檔!!!!!
看著留言,明明沒有聲音影山卻彷彿能聽見日向吵鬧的驚呼從螢幕中傳進自己腦袋。不自覺地,青年勾起了笑容,回覆完留言後便將手機繼續放到一邊。
影山飛雄:下次再去。
日向翔陽:行啊!下次帶你去打沙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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