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恆久忍耐。
可是我看見赤葦的時候,會想向他微笑、想靠近他、想擁抱他……。
這難道不是愛嗎?
木兔曾經說過那些曖昧不清的話語。
天然的前輩將一切坦蕩蕩獻給人看,喜歡、依賴、沒有你不行……,渾圓的眼裡真摯純粹。於是赤葦也只能藏起晦暗不明的心思,木兔身上只需要明亮的陽光就好,他如此想著
即使分離近在眼前,他也不打算表明想法。
三年級在社團活動時間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少,木兔因為其出色的才能早早被招攬,沒有應試壓力的未來明星球員也就順勢擔起學弟們陪練的角色。「再來一球!」一如既往的大嗓門讓尾長恍惚回到他剛進入排球部的時候。那時他們對於賽場上的木兔都不算陌生──全國前五的選手、豪強梟谷的主將──與他們有著天壤之別。
但誰會料到,上一秒氣勢滿滿的木兔前輩因為沒有打到想要的角度而徹底失去戰意,前輩一面念著本來打算在新生來時表現生為前輩的可靠,一面抱著頭抽噎。如果沒有另外一位黑髮的前輩跑去安慰,恐怕練習得被迫中止。
那時他身旁一起去的同學說出了「這樣的主將、沒問題嗎?」,他想這一定是當時在場所有一年級的心聲吧。
後來證明了木兔光太郎本身無法用可靠與否來形容。
雖說如此,三年級即將畢業這件事還是讓排球部產生了幾分低靡的氣氛。幸好還有木兔每天興致沖沖的跑來,即使本人並沒有意識到,但周遭的氣氛總會隨著他而改變。
──尤其是赤葦前輩。
尾長想起赤葦前輩在全國賽後的第一次練習上看到木兔前輩推門進來的表情,
驚訝又好像是預料之中,那也是赤葦前輩難得明顯露出情緒的一次。
到了木兔前輩畢業那天,不曉得他會是什麼表情。
畢業前的最後一次社團活動,也是木兔最後一次陪赤葦關體育館。
無人的體育館裡,親吻的聲音也顯得清晰。
木兔喜歡碰赤葦,不管是揉亂他的黑髮、抓著他的手胡鬧、甚至是賽後勝利的擊掌,他都可以從中得到「這個人喜歡我」的快樂。
在這些之上的親暱更是如此。
雖然他不理解赤葦說過不想被別人看到的心情。對他來說,藏起自己的心情是很難的。就像蟬鳴叫是生物的習性一樣,總不可能被人類嫌吵後就安靜。
但他尊重赤葦,也不想看見他因為難而皺起的眉頭。
他舔了舔赤葦略顯淡漠的唇線,是甜的。那雙唇總是順著他的話語,別人總說梟谷的二傳冷酷,看了幾眼他們的互動,又會改口說赤葦辛苦。
哼哼,赤葦明明也喜歡我這樣。木兔心想,看著赤葦臉上泛起一層紅暈,被奪走呼吸當然不是好受的事情,木兔又是體能怪物。
但赤葦對此上癮。
他樂見木兔斂起平時沒心沒肺的開朗,專注地像是面對激起他興趣的強敵一樣。
那雙眼在這時只會映出他的身影。
故意呼出的喘息、輕聲說出的前輩皆與此同理,木兔興奮的低喃便是最好的回饋。
平常要被喊上二十次的名字在此時變得珍重起來。
「好喜歡赤葦!想要一直跟赤葦在一起。」木兔不只一次說過這樣的話,通常赤葦會回答「每天的社團活動都跟木兔前輩一起練習了」,或是「那今天就跟前輩一起多走幾站好了。」
但在此之後木兔和他再也無法一起去那家開到十點的點心鋪、也沒辦法再賽場上一起抱著哭泣或共同微笑。
於是他嘆了一口氣,說:「我恐怕不能達成前輩的願望,抱歉。」說出口時他心裡頭甚至鬆了口氣。欺騙天真的人這種事,不論是誰都會心懷愧疚。
館外的天空已經徹底暗了,月亮的光隔著窗戶透進來,赤葦抬頭看向對面的身影,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白天的陽光。
不管何時,光都非常眷顧著這個人呢。赤葦想,所以他的未來也一定是充滿光的。
但木兔此刻的表情卻是驚訝與不解。他張嘴想說些甚麼,但腦袋亂成一團。過了一會兒才吐出一句「所以是要、是要跟我分手嗎?可是赤葦不是說了,以後也會來看我的比賽嗎?」
赤葦無奈「這兩句話的關聯在哪裡啊?應該說前輩我們還沒有在一起吧?」
話才落下就被突然逼近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木兔的嗓音總是帶著滿滿的元氣,低沉下來卻意外的有壓迫感。
他問赤葦:「難道赤葦是在覺得沒有在一起的情況下跟我做那些事嗎?那我在赤葦眼中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啊?」
無人的體育館裡,球落地的聲音也顯得清晰。
於是赤葦聽見自己開口:「因為我喜歡木兔前輩。」
那人睜大眼,高高興興的就要湊過來,像是被主人喜愛的小狗、或是羽毛蓬鬆的鳥。赤葦輕輕退開一步,躲過他平時渴求的懷抱。
木兔臉上滿是不解,在他心裡赤葦是絕不會拒絕他的人。何況他說了喜歡,赤葦也說了喜歡,那不就好了嗎?
他大喊:「那赤葦為甚麼要拒絕我!」又想伸出手觸碰赤葦。赤葦搖頭,說「因為前輩的喜歡只是習慣吧?等你往更高的地方走,等我離開球場,那我們還能依靠習慣繼續在一起嗎?」
「如果到那時,我一定會更喜歡你,也會比現在更加痛苦。」
氣球膨脹到極致後破裂的聲響,要比還未成形時更加的可怕。
「可是沒有赤葦不行──」赤葦打斷他的話語「前輩以前也是這樣打球的不是嗎?未來的球場上會有更多優秀的人,像是日向、影山那樣的選手。」他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
「所以我也不是特別的那個,前輩之後也會遇到很好的隊友。你也知道我將來不會打球吧?所以不要再那樣對我笑了。」
阿,失態,本來想要給前輩一個完美的告別的。
讓赤葦驚訝的是,木兔並沒有大喊大叫,反而歪了歪頭像是理解了甚麼一樣,那雙圓滾滾的眼睛明亮了幾分。
他說:「我希望赤葦可以一直看著我,不論是在場上,還是在場下。」
「也許真的像赤葦說的那樣,沒有你我也可以是最強的。可是我希望得分時回頭能看到的不只是隊友,還有赤葦。我想跟你分享這些,不論是不是隊友都想。」
「我喜歡赤葦,不是因為習慣也不是依賴。」
赤葦愣了半晌,原先故作冷漠的眉眼柔軟下來。
無人的體育館,心跳的聲音也顯得清晰。
「如果赤葦不相信,那我說幾次也沒用。」木兔悶悶地說「但把我的喜歡當作玩笑,我很難過的阿!」
蔫搭搭的貓頭鷹垂下羽毛,赤葦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他,說了對不起。明明也是前輩的錯,他又不甘心的小聲嘟噥。帶著愛意的抱怨飛到木兔耳裡,已經捕獲飼主的猛禽跳起來大喊:「甚麼嘛!明明是赤葦的錯!」木兔雙手叉腰,像是戰前宣告那樣說道:「我每天、每天都在認真說喜歡赤葦欸!」
「因為怕大家會覺得很奇怪……不,木兔前輩做甚麼都不奇怪。」赤葦無意解釋,看了看手錶,他說:「明天可是前輩的畢業典禮,還是快點回家吧。」不顧對方抱怨「赤葦又轉移話題」,他握住木兔的手,感受到上面微微出汗的觸感。
「這可是前輩最後一次關門」赤葦走到門邊,朝木兔說「就交給前輩來鎖吧。」
他看著木兔朝他奔跑,朝他大笑。
於是他也笑了。
木兔光太郎與赤葦京治在同一個賽場上這件事,再也不會發生。
但木兔光太郎在賽場上時,赤葦京治永遠在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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