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ㄇㄋ
tag:年齡操作
summary:赤葦為二年級、木兔跟其他梟谷三年生為一年級的簡易年操。沒有要赤葦發揮到120分的木兔,以及決定讓木兔一個人面對世界的赤葦。沒有虐,戀愛成分稀微,平淡的打球文學。
〈指標星隱去之日〉
我不會與你共行餘下的路程,但我們走過的路會讓你的呼嘯震撼世界。
一、迴響
球落下的時候,赤葦京治從尖哨中聽到了樂聲,聽起來像畢業典禮的廣播、圖書館休館前的音樂放送、慶典尾聲的頌歌。
結束了。
他看到即將畢業的學長仰頭落淚,低下頭,在場邊的替補區就著褲管輕輕擦著乾燥的手。
沒有特別喜愛,也沒有不繼續的理由。
球落下的時候心臟會緊縮,然後在奔跑時鬆開,就是這樣而已。梟谷學園高中的排球社很強,但赤葦知道自己沒有追逐排球的人生觀,可以為了前輩的託付繼續舉球,也可以在成為固定先發成員之前為了春高的敗退而告辭。他看過文藝部的招生傳單,他們看起來不會介意二年級才加入的夥伴。
當他開始考慮給退出排球社一個說法的幾天後,來了一個新人。
更準確來說,如果讓赤葦形容,是「明日之星」。
新生入部的第一次社團時間,他站在網邊舉球,一年級一字排開,輪流助跑、起跳。幾個三年級的學長站在他身旁,然後他聽到有人低低的說:「啊,那個就是丑三中的木兔。」
赤葦看了一眼協助拋球的球隊經理,又看向網際。體育館有經年的橡皮氣味,空氣卻不曾靜止,他朝經理點頭示意後,在來球的空檔朝木兔光太郎瞥了一眼。
那個一年級生豎著一頭張揚的髮線,眼睛像橫掃密林的獵食者,卻沒看他一眼。接著,他起跳。
等等,起跳?沒有要看一年級生的快攻吧?他為什麼起跳了?
赤葦睜著眼睛,不自覺的抬高了手蓄力一推。緊接著被扣下的球朝地面猛一撞擊,在他過去與未來短暫的排球生命裡,那一聲叩響了虛偽的真理,所有夢境的起始與結論。
那是藝術一樣的球,時間感也被改寫了。
被扣下的球極富感性,遠遠無法由力量、技巧、計謀等詞概括的,快意橫生的球。
赤葦微張著嘴,低喃了一聲:好球。
那個新生像是驚覺了什麼,他扣球後猛然轉頭衝向赤葦大叫:「哇喔你舉的球好俐落!你怎麼知道我要打快攻?你是二年級嗎?三年級?學長!」
他最後硬生生補上的稱謂讓赤葦眨了眨眼,他不討厭自來熟的類型,但已經習慣長幼階級的人生尚不能適應。「啊,是,我是赤葦京治,二年六班。」
「我是一年一班!木兔光太郎!」
偶爾,赤葦在狀況非常好的時候,會突然抽離當下,檢視全局,甚至檢視賽場之外的事物。過去、未來都有被考慮進去的可能,此刻輸了如何?這一分怎麼拿到?再多一球的練習意義會是什麼?
時間被改寫了,赤葦看著木兔閃閃發亮近乎透出金色的眼睛,清晰的意識到,此時就是那一刻,被救起的一球、被捨棄的決定,世界觀的關鍵要素出現,這一場漫長又無謂的表演啊,受眾已經改變。
他朝著木兔點頭:「那球扣得很好。」
木兔對他咧嘴一笑。「嘿嘿,謝啦!我也覺得學長舉的球很棒!」
梟谷新生的雛鳥還沒啼出第一聲歌,赤葦就從他那一轉身,確信自己看到了無比炫目的舞台,出演這個春天,他們握在手裡的嶄新劇本。
但木兔光太郎似乎不只是他扣下的那球表現出來的模樣。
梟谷作為首都豪強,這兩年成績一直有些不上不下,能確實取得全國賽事的代表資格,卻容易在一兩次比賽後就敗下陣來,尤其赤葦這屆更有點後繼無人的味道,因此一年級的加入,勢必帶來重要轉折。一年級其他人的表現都相當穩定,一兩個月的磨合後,小見已經有望直接在之後的春高預選賽先發上場,猿杙、木葉也表現均衡,而鷲尾甚至多次在練習賽中成為關鍵得分員。只有木兔作為一種命中率微妙的攻手,闇路監督多次在扭曲的表情中(通常是看到木兔在賽後把自己縮進草叢內,或是聽到他不安的對木葉說「怎麼辦啊剛剛那球有點帥但我不知道怎麼打的」)欲言又止。
離整個人都陷入突來低潮的木兔一段距離,監督乾笑著。他絕對會成為重要的得分攻手,但是沒辦法把握他的狀況其實很危險啊,赤葦。
赤葦作為組織進攻的先發舉球員,在那一球之後主動要求對木兔進行IH預選賽的重點訓練,他知道監督的言下之意。他走向木兔,球場上縱飛的鴟鴞已經完全萎了羽毛,他抱著膝蓋坐在場邊,赤葦能清晰看到他手肘骨頭的形狀。
「木兔,怎麼了?」
「赤葦學長……」木兔抬頭時拖著哭音。「扣球的手感一直不對,發球發不到位置,怎麼想都是早上少吃了一個蛋的關係,可是我沒有時間吃蛋啊!應該說,每次都趕著出門,到了學校才發現沒有吃到……」
赤葦眨了眨眼,抬頭看向體育館二樓的窗光。
那早點起來不就好了嗎?吃蛋也不需要花很多時間吧?話說,排球跟蛋的關聯到底在哪裡?
「如果把蛋當成獎勵呢?」
「咦?」
赤葦清了清喉嚨。「請令堂在便當裡放一顆蛋,晨練表現得好,就可以吃到了。」
雖然就算表現得很爛,便當也不會跑掉,中午把它從袋子裡拿出來就好,但這話似乎在木兔身上起了作用,赤葦看到某種無邊的光彩又重回他的眼底,他鬆開了箍出生硬線條的手,猛然跳起。
「說的對!晨練之後就可以期待吃到蛋了,不愧是前輩!木葉我來陪你練接發了!」
在木葉「誰要跟你練接發啦你一定又要發一百球了!」的尖叫中,赤葦抓緊了預選賽的先發名單,紙張摺曲的聲音很輕,像是纖維在模仿演出盛大揭幕前,電火流竄的細響。
這一屆的一年級心態穩定,或許是因為木兔已經幾乎不能劃分為人類的範疇,他們自發的成了一組以木兔為核心的支撐網絡。當前輩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再多盯木兔一點、別讓他總是失控亂竄又擅自萎靡時,他們已經以平衡支應不穩,順利取得東京都代表名額。赤葦看著毫不避諱他人眼光縮在牆角的木兔,以及隨後踢了木兔一腳的小見,說了一句話。
「明星的話,這樣就行了。」
可是明星沒能錚亮,體育館的燈就劈頭蓋臉的下落。秋田的夏天比東京親人一點,但本該成為突襲的嶄新攻擊陣容仍然沒有發揮作用,梟谷在橫手市的體育館內遇上了種子校,止步IH二回戰,汗水留在纏鬥的第三局,他們沒有人掉淚。搭著巴士回學校時,赤葦聽到三年級閒聊著接下來的訓練項目與練習賽安排,像是不容夏天終止的咬牙。
木兔始終安靜的縮在左側座位的倒數第二排。
車子已經啟動,沒有人打算在木兔自閉的時候前去共鳴那些低潮,赤葦朝他投注了一眼,便坐到監督後排的座位。他看著車窗外驟逝的風景心裡想著天氣真好啊,起跳的時機哪裡不對嗎?攔網不斷識破球路。有幾球沒有救到。發球倒是都有在落點上,這點還是可以稱讚自己——啊啊夏天才正要開始嗎,可是夏天也要結束了嗎。
他閉上眼睛。木兔被攔下的那一球很鮮明,體育館的燈好像是冷的,在他來不及撲救的視角裡給球打上了輪廓光。還沒新生完全的王牌大睜雙眼,茫然的朝他看來。
兩周後,梟谷連續兩天舉行的練習賽進入尾聲。赤葦在場館邊緣拉伸手指,木兔拖著腳走近他。
「今天不能再幫你托球了。」赤葦開口。「你需要休息,我也需要。」
木兔可憐兮兮的看他。
「不行。」赤葦垂下眼睛。「已經連打兩天了。」
「可是我們……我們輸了啊赤葦學長!」
赤葦看著腳邊的水壺眨眼,現在說的是哪件事情?輸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們目前的組成不是以三年級為核心,以一二年級為主力的情況下,跟東京的強校連續進行練習賽,已經取得很不錯的成績和回饋了。」
「我不是說練習賽!」木兔拔高了聲音。「我是說IH,IH輸了啊!」
赤葦一瞬間有點時間感錯亂,現在才說這個?IH好像是兩個禮拜前的事情?
他持續眨著眼睛,沉思半秒後抬頭看向木兔。「你想說這是你的錯嗎?」
「赤葦學長舉給我的球,我沒有全部得分。」
赤葦盯著他,原本以為會在這句話之間看到某種癡愚的懊悔,木兔的眼睛裡卻有股狠戾。
「球朝我來時,我就要對這一分負責了,不是這樣嗎?但是,好像也不只是這個意思而已——雖然我不太擅長理解一些太複雜的安排,但是會讓我先發,就是認為我會得分吧?」
木兔似乎也沒有把握到自己想要表達的深層意涵,本該凌厲的語句變得遲疑,但赤葦知覺到了——因為那是他舉出的球,是他提供的策略、他組織的戰術、他賦予的偏執信任。
是他投注的視線,要讓明星發光。
他看了眼自己捆好繃帶的手,答道:「那就再半小時吧。」
獲得隊長的允許後,赤葦小心的將體育館鑰匙收進包包內袋。木兔繞著體育館小跑半圈權當熱身,練習無聲的展開了。木兔非比尋常安靜,但看上去也不像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只是筆直盯著球的來路和對網的地面,純粹反覆扣球、修正,再扣球。赤葦持續送球的過程中感覺到心跳有些緊迫,但他光是維持均等的舉球就耗費了大量心力。
過了十分鐘,木兔終於在喘息中做出停頓,赤葦聽到心臟突然鬆弛帶來的調息紊亂,才察覺自己無意識間呼吸不順——他似乎正在見證某種形似於「魄力」的概念生成,在木兔反覆揮動的、明明肌肉也尚未完全成型的臂膀。
木兔轉向他,在那一眼裡赤葦所認識的木兔好像被短暫置換了,變成了更完足、更鋒利、光芒萬丈之前無盡深黑的生命體。赤葦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赤葦學長還好嗎?」
赤葦有點艱難的咽了口水。「還……還可以。」
他又看向網子的對面,好像那裡已經並排了所有要戰勝的對手。
「那就繼續囉?」
木兔那句話流露出的超然,似乎連眼前的人是前輩都忘了,理所當然的提出要求。跟木兔一起組隊很爽快,但私下練習時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赤葦偶爾會從他圓睜的眼睛裡察覺一些沒辦法描述的物質,因為太過精粹而顯得恐怖的空白,從他入部開始,隨著飛快的成長,逐漸浮現這種內在狀態。
他的反覆動作近乎無情,以往還有其他一年級可以輪流陪他消耗過剩的心力和精力,但現在赤葦獨自站在網際托球,模模糊糊的,某些事物好像就這樣靜待著準備醞釀出來。
幾番輪跳後,他再一次抬手時,隱約察覺到這球將會不同。手指的力道比前面都要剛好,推送的角度非常完美,去路穩定,而木兔起跳時那還等著更加成長的軀幹曲張出一道美麗的弓形猛爆出遠比他過去一切有效或無效的攻擊都更加凌厲的力度。他下扣了,扣出了壓線的直線球。
赤葦忍不住喊了暫停,不是為了喝采——他的小臂肌肉突然綻開了尖銳的抽痛。
意外的是,木兔這次看向他時,沒有被那個純潔的物質給佔據,他的眼神很亮,那裡正真誠的倒映著赤葦的臉——其實他們的距離根本就看不到這種細節,但赤葦非常確信,可能他也染上了一些激昂的情緒了。
難道是因為直線球?赤葦捏了捏指尖。「那球非常好,不是意外吧?」
木兔愣愣的看著他,接著綻開微笑。他沒有回話,掀起網子到對面開始撿球,赤葦眨著眼站在原地,決定還是不追問得好。
等他把球都扔進籃子裡時,赤葦已經完成了初步的手部放鬆,他們接著又無聲繼續完整的收操動作,最後收拾離開體育館時木兔先一步走到夜裡,校園已經點燈,赤葦鎖上門轉頭時,他站在稀微的顏色之中,自顧自開口。
「我大概,不會忘記了。」
赤葦不動聲色的壓下自己被他突然出聲而嚇到的反應,問道:「直線球的打法嗎?」
「對……也不對?那個當然不會忘,應該吧!」木兔皺著眉,似乎在思考怎麼進行完整說明。「我是說,總覺得就算有一天,連怎麼從體育館走出學校都忘記了,我也不會忘記今天。」
入夜已經帶來涼意,夏天就要結束了。
梟谷的燈像是刻意忘記指路,模仿深林一片激昂的昏昧,讓野禽的棲處徐徐拓展。
這條路是忘得了的嗎,難道不是認路的問題?赤葦不知道怎麼理解木兔的話語,他覺得自己需要考慮木兔真有一天忘記這條路徑該怎麼辦,但辨認這一天的意義似乎也同等重要。
說起來,這是必須悉心封存的一天嗎?什麼都要忘記,卻唯獨保留在血肉裡的一天?
「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忘記。」
被心臟的無聲鼓動驅使,赤葦來不及更詳盡沉思,直覺讓他選擇了這句回答。
就算沒有魚躍懲罰,手指也很痛,帶著這樣的疼痛,為體育館鎖門,還有被留置在眼瞳裡的自己,這一天不會忘記的。
二、引路
「我覺得木兔太黏赤葦學長了。」
「這就是所謂的被纏上了吧?」
聽到猿杙跟小見的閒聊,木葉挑著眉,心不在焉的把球朝鷲尾扔去,將八卦之心一並啟動。
「有時候,我會很好奇赤葦學長從木兔那傢伙身上到底看到了什麼,怎麼會一眼就知道這個人是『那個人』呢?明明就是個會在暫停時因為突然發現自己穿錯襪子而失去鬥志的人?」
「……現在是一見鍾情的話題嗎?」
「哈?當然不是吧?在說的是認定一個人的話題……不行你害我開始想歪了。」木葉乾脆站定專心講話,準備接球的鷲尾只能一臉無奈的直起身。「不是在說赤葦學長偏心,但是他給木兔的舉球,不只是得分而已。」
「我沒什麼感覺……」
「對對就是這樣。」猿杙突然轉向他們搭話。「好像有個位子就在那裡,等著木兔站上去。」
「是不是!啊但是我也覺得赤葦學長舉的球很恰到好處,而且不管怎麼樣都是要得分的,所以好像也不是跟打球直接相關的事情?」
鷲尾看著他們已經完全停下自主練習而鍾情於胡言亂語的樣子,又望向木葉手中那顆已經被完全放置的寂寞的球,忍不住自言自語:「怎麼聽都像是在講一見鍾情吧……」
梟谷的男子排球隊隊員們在周末集訓的清晨太陽還沒熱身完全前,沿著河堤起跑了。清晨讓秋天本來就淡薄的空氣愈發稀微,原本還算一致的速率,也在從容之中起了參差。
「喂!木兔!不要衝到別的地方!」
木兔穩定而豐沛的換著氣,稍稍放緩了腳程。
他沒有撇頭去望向泛白的天空,沒有數自己已經心跳了多久,他只是跑著,前方有無限的長路,他要第一個取得終點,第一個碰到排球。網格的高度是固定的,出去的界線也是固定的,但排球無限的高、無限的寬,劃限的立體有無序而縱橫的路,永遠有新的抵達。
晨跑的目標是固定的,他猛然轉身。
「不要轉頭跑啊很危險你這傢伙!」
「嘿!難得集訓晨跑,」他高舉了手亂擺一通最後非常沒禮貌的指著落在後頭的夥伴,然後往旁邊的小徑一指。「我們跑一些新的路吧?」
他轉頭是轉向落在後頭的全員,但是眼睛卻看著赤葦。
赤葦擦了擦臉頰上的薄汗,稍稍撇開了視線看往他手指的方向,接著又看向他。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們一年級還沒有熟悉這條路線。」赤葦冷靜的說。「等跑完整個春高的賽程,才算是征服了這個路線,接下來才有開發新的路線的資格。你不想臨陣脫逃吧?木兔。」
木兔覺得這句話有點奇怪,但「征服」這個詞,讓他產生了一些難以捉摸的情感,跟熱血和勝利掛勾的,指稱霸道的一詞。
「——好!那就先以征服這條路線為目標!來吧!」
「啊!木兔!不要自己往前暴衝!」
他沒有聽到三年級對赤葦抱怨「他是野獸嗎?」,也沒聽到赤葦一邊跑一邊笑出聲來。他提高了兩條腿輪踩地面的頻率,步幅稍稍擴大了一些,均勻的脫離了梟谷排球部的隊伍。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像離巢的鳥,不知道秋陽已經開始製造影子而面上的發燙已經不只是體內的血循,木兔不確定自己是否在放空,如果日後問起他晨跑的過程,他會信誓旦旦的借用未來同隊隊員的說法回答:我在冥想。
夏天結束了,他們在等待春高的預選結果出爐,無論是誰出線,都要紮紮實實的戰勝,走向全國。木兔繼續往前跑著,但他沒有再加快速度,因此他始終可以聽到後方有很多踏過地土的聲音,此起彼落的混音,像林中大展了翅膀的夜梟群起。
「木兔……」
「……是的。」
「我姑且問一下,你都有出現在教室對吧?」
木兔覺得自己遭受了極大的屈辱。「怎麼可能沒有!翹課被抓到的話就不能去社團了,老師有跟我說的!」
「但是,你的期中考,都是個位數,你知道嗎?你有看到嗎?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聽到赤葦毫無情緒起伏的連續三個問句,木兔第一次從這個向來平淡隨和的學長身上感受到恐懼。
「我覺得……像是我的數學考卷,我的背號被寫在那麼大的框裡……滿適合的……」
「木兔。」赤葦彎腰向他傾身靠近——木兔感到跪坐的膝蓋更痛了。「你擁有先發成員的背號,而那是分數欄。」
「是的。」
「這不值得高興。」
「是的,赤葦先生。」
如果跑完馬拉松就可以讓此刻重置,木兔相信自己絕對願意放棄一些打排球的時間去跑個三趟。社團活動室的空氣是凝滯的,他開始想念體育館的味道了,想念排球粗略的紋理、那些表示著所有人都在此處的呼喊吆喝。
赤葦看著他,他不敢抬頭。
「雖然早有預料不會是太好看的成績,」他聽到赤葦清冷的聲音始終保持均質。「但我沒有想到,會讓春高有危險。」
這是在說什麼?為什麼會有危險?木兔猛然抬頭,茫然的眨眼。
「有幾個科目的老師找監督談過了,監督找了隊長,隊長拜託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情:幾乎全科不及格、分數還這麼低的情況下,你才一年級,老師不會客氣的。」
他吞了吞口水,敬畏的發問:「老師不會客氣什麼?」
「讓你參加不了春高。」
「不——!不可以!」木兔猛然往前趴跪,他一把抱住赤葦的腰。「絕對不可以!我要去春高!沒有我就沒有春高!」
「沒有你,春高也會進行,放開我。」赤葦說。木兔渾身一顫,乖巧的鬆了手跪回原位。
「我們這半年的訓練重點,是以你為攻擊重心之一,來進行各種配合訓練,如果你缺席,等於過去的努力有大半會白費。」
「是不是!我也這麼覺得,如果我不能去春高,春高會很困擾的!」
「春高不會困擾。」赤葦無情的說。「困擾的是梟谷。不,說實話,如果你真的不能去,監督也會想辦法安排其他人變成攻擊主力,木葉跟猿杙都跟得上配合……」
「不!拜託!請讓我去!我會一個人得三十分!」
「能在考卷上拿三十分就足夠了。說起來,果然不該讓你在文化祭時去參與嗎?學期重要的第一個月,練習以外的時間被拿去準備活動什麼的……」
「啊,可是文化祭很有趣吧!赤葦學長玩得不開心嗎?」
木兔有些委屈的回憶起九月時他穿著大型布偶裝在走廊上狂奔衝向赤葦時,對方驚慌失措的表情。那是他在梟谷第一個參與的大型校內活動,赤葦出現在轉角的彼端,步伐有點遲疑。布偶裝沉悶不透氣,但那不足以影響木兔的行動力。
他一邊衝刺一邊掉了滿地的雜色羽毛,在赤葦面前站定時他還沒想好自己衝上前要做什麼,兩人乾瞪著眼互看了十來秒,最後木兔說:赤葦學長,今天好熱啊!
聽了這句話,總是平淡的臉裂了一道隙縫,赤葦摀住嘴,肩膀顫了幾下,那是笑出聲的徵兆。
「不,再怎麼說,貓頭鷹裝很帥氣吧!班上的同學好厲害啊!」
「請不要轉移話題。」
赤葦的眼神仍然平穩,但嘴角軟軟的勾了起來,聲音也有些上揚
木兔有些雀躍的意識到,赤葦變得常笑了,看來他功不可沒。
「無論如何,及格是基本條件。」
赤葦看著他,木兔立刻挺直了腰背。
「或許監督有辦法結合練習項目,調整成你不在也能取勝的陣容,但是作為一個舉球員,我認為稱霸全國需要你的力量。」
是嗎?就是這個瞬間嗎?
木兔後來時常回想人生中可以被提取出來的「那一刻」的存在。清晨醒來時呼吸順暢的那一刻,跳發正中落點、扣球無人能擋、拉伸時讓肌肉充分舒展、更加癡迷排球的那一刻,那一刻定義了過去,向未來指路,無論今後變成什麼模樣,都會有那一刻作為永恆標的,為了不會再來的那一瞬間盡瘁躬身,無所畏懼。
——但這不代表他能突然對英文文法融會貫通。
赤葦決定到期末考前,在練習時間外盡可能抽出空檔幫他補習。這並沒有什麼約束力,他甚至只提出了「在複習完當天進度之前不可以突然嘗試奇怪的打法」這種條件,畢竟光是春高的參加資格岌岌可危就足夠了。但是木兔坐在活動室的唯一一張桌椅上,不安的扭動腳踝。
看不懂,想打排球,話說,「我們平常講的就是英文吧!」
赤葦掃了他一眼。「你平常講英文?」
「打排球的時候,不都是英文嗎!」木兔扳著手指。「volleyball、wing spiker、setter、serve……啊!王牌(ace)也是英文!」
他看到赤葦慣性的眨了兩下眼睛,正想得意的接話——
「你知道要怎麼用英文寫這幾個字嗎?」赤葦開口。「而且考試不會考排球的英文。」
他輸了。看著赤葦把列滿了整張A4列印紙的單字表格從一旁的書堆抽出放到桌上,木兔氣若游絲:「我畢業以後也會繼續打排球,所以不學其它英文也可以吧?」
「如果你要永遠待在日本打球,應該可以。」
「咦!不能出國嗎?」
「出國就要講別的英文了。」
「可是這些字在國外打比賽也是一樣的字吧!」
「不一樣,而且這是日文的念法,外國人聽不懂的。」
「可是,排球在全世界,是一樣的規則吧?」木兔看著那些(對他來說)不規則排列的羅馬字,懊惱的囁嚅著。「要做的事情一樣,怎麼去說很重要嗎?」
他說完了話,卻沒聽到赤葦的應答。木兔抬起頭,赤葦的目光還落在他面前的單字表上,但他看得出來那雙線條流暢的眼睛並不是真的在研究羅馬拼音的組合。仲秋已經有些刺骨,部活室的對外窗只開了一個小縫透氣,那裡通往了東京一隅細小的世間,而這裡是密林的缺角,幾小坪被不可視的陽光眷顧的草地。
赤葦似乎看夠了那張單字帶來的寓言,他看向木兔,眼底感情豐沛,木兔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
「是的,排球在哪裡都一樣,所以你一定要走上那條路,才能用那樣的語言去面對世界。」
赤葦說,請你今天把這張紙上的單字都背起來,明天練習前我會抽考你,如果錯超過三成,我會請監督讓你不准參加三對三,只能在場邊練接球。
如果能夠獲得勝利,路怎麼樣都要走盡不是嗎?但通往勝利的路途,木兔始終沒能聽到其他腳步聲,那一條路一直都寂寥、細瑣。來到梟谷之後,卻開始有人願意與他一道行走,於是走著走著就情不自禁奔跑起來,像是心臟被驅使著發力鼓動,奔騰了、熱得失去力氣,連攝入氧氣都變得難堪,還是要跑著。
只有一個人也會前進,但不只是一個人前進好像也不壞。
拿到了低空飛過的期末成績,木兔在放假前的最後一個上學日,等不及社團時間的到來,抓著考卷掠過幾個老師的怒喝和其他路過學生的驚呼,拔腿奔向二年級的教室。他站到二年六班的門口,半張著嘴正準備大喊,就有個學長對他說,赤葦好像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如果有先去社團活動室,大概就會有其他學長或是經理轉告這件事情吧,赤葦應該早已經請好假了,但他一直等到分數出來都沒有想過赤葦身在何處這個問題。赤葦應該理所當然在那裡,在他要一直孜孜遠行的路上,在那裡點燈。
木兔眨了眨眼,一時間完全無法辨認內在產生的變化究竟是什麼,狂奔帶來的喘息裡他同時感受到音樂還在盛大的演奏中突然暫停的空白,心臟縮緊、壓在喉嚨內的喜悅突然被挖空。這種全新的體驗,讓他甚至忘記向學長道謝就轉身再次奔跑。
丑三中也有練跑的習慣,通常是在星期五傍晚和星期三清晨,教練指揮著隊員提早結束練習而起跑。那時沿跑的不是河堤,是周邊區域的大公園和跨區的坡道。木兔喜歡那座公園,裡頭很多市區看不到的禽鳥鳴叫,跑步的時候好像自己也正在共同呼喊一樣。兩天的路線不同,星期五會稍稍長一些——為了讓他們不要在度過休日後就忘記身體的反應。
原先都還能一起跑回學校,再各自告別回家。但是木兔有一天發現自己在斜陽中落下了孤獨的腳步聲,黃昏裡只有烏鴉的唱鳴,他跑著那條路想要理解這些事情,卻又隱約能體會這些事情不是可被理解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向的前方具體是什麼樣的世界,只能意會到跑吧,作為踉蹌著換氣的代價,無知因而無懼的盡頭。
他提著書包站在體育館前。期末時節的大門當然是緊鎖的,他撥了赤葦的手機號碼。
「這裡是赤葦。木兔嗎?」
他聽到赤葦的聲音夾雜著小小的咳聲,想起每天持續到天黑的補習,街燈下呼出的霧。赤葦陪他呼吸了那麼多次鋒利的空氣。
「木兔?」
「我們要去春高了。去春高吧。要去好幾次,每一年都要去,每一年都要全國第一。」
電流的雜訊聲暫且填補了電話對頭的沉默,不一會他就聽到赤葦的聲音。
「及格了嗎?」
「及格了!」
他喊出聲。
「以後我會變成,沒有人會用英文分數拒絕我去春高的王牌!」
此刻就是立定的宣告,今後每一個前方都是可行、可經、可越的路。
木兔聽到了赤葦的笑聲,但那不是看著玩笑的憐憫,赤葦不會把他當笑話,勝利的霸業不可能一笑置之。
那好像是,鬆了一口氣的笑聲。
三、窮途
第一局的尾聲,木兔的扣球明顯變得急躁,節奏被打亂之後隨之丟失了第一階段的勝利。梟谷的球場變得有點安靜,井闥山為地板染上了鮮明的顏色,球路被網羅、陷落。
換局時間,與木兔同屆的一年級生狠狠的輪流往他背上砸拳,赤葦聽到那些聲音,看到緩緩直起背脊的木兔,覺得心臟再次鼓譟起來。
這就是舞台,去發亮吧。
他往前一跨,壓低身體重心托了一顆高球,看著木兔迫驅了全身的肌肉,在攔網起跳的瞬間臨時將直線扣球推成斜角,球從井闥山後排的守備雙手飛出砸向場外。木兔半張著嘴看他,赤葦聽到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全場用力的奉上掌聲。
「謝了,赤葦。」
他沒有喊敬稱,懾人的目光堅實的掃過他們所有人。
「這一局跟下一局,都贏下來。」
赤葦注意到他的語句流露出的氣勢,顯然已經自居王牌了——不如說,梟谷從一年級到三年級,已經無可挽回的建築了一整片森林,捕食者正要振翅掠奪,下一球、再一球……世界啊,看看這個人,這支隊伍,光芒萬丈的戾氣。
他將球托給三年級的攔中手時高度沒有完全對上,發揮不全的快攻被擋下了,但小見精準就位,接起了那顆球——真是可靠,一年級就有這樣的表現了嗎?他看到自己再一次將球送出,聽到場內場外都在呼喚同一個名字。
球再一次清脆落地的聲音,讓赤葦想起了去年春高的那聲哨,還有許多沒有突破防守的掙扎,每天枯燥的練習,讓肌肉窒息的鍛造手段,他在那裡體驗了命運的註定、業已成形之路的必然。
然後木兔轉頭說,我們去走新的路吧,他還說,不會忘記的那一天,帶著那一天,去改寫地圖吧。
但是,球落地了呀。
梟谷的未熟隊伍最終沒有戰勝球場上的堅實王者,第二局苦撐而來的險勝局勢沒能延續到第三局,就算把更純熟的三年級主攻手都換上場了,井闥山瓦解他們攻勢的步驟仍精準得像在填答教科書的模擬考題型。赤葦的二次進攻也被輕易的拆解了,他在瀕臨破裂的心跳聲中轉頭望向板凳區,闇路監督沒有把他換下場,表情毅然,赤葦看著他覺得自己大概被當成了在舞台上自導自演的狂才,而劇本正在離手。
他們回到學校後沒有開檢討會,下了巴士,在懶洋洋的咕噥聲中討論明後天休日的行程。魔鬼第三天的賽事磨損了年輕的心神,但今年的沉默對赤葦來說卻帶有一點柴薪盡興燒卻的味道,如果謝幕的音樂是一種依依不捨的語言,那沉默——沉默就是,已經盡此了。
木兔最後救球與進攻的連接非常精采,他連續起跳的的小腿,連站在一旁無能為力的赤葦都感到疼痛,但那一球並沒有挽回什麼,赤葦全心的佈局也沒有,誰都沒有,輸的瞬間像是要開出去的那一槍,子彈上膛就成為結局。
赤葦愣愣的看著梟谷的校門,明天還有賽事,三年級商量著去現場觀賽,他們就要正式引退——有的人已經相中大學的球隊,有的人在板凳區甚至加油團中完成了應試的準備,戰場的嚆矢握在一二年級手裡,他們也仍然沒有缺席春天。但是赤葦不確定自己適不適合繼續托球。
人散得差不多了,赤葦轉身之前朝體育館的方向一瞥,正好對上木兔的視線。他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赤葦,什麼話也沒說。赤葦低下頭曲起手指,看著被自己捏得發紅的指尖,球紋在上面留下的觸感已經漸漸涼去。
他轉頭走了。
「引退?引退嗎?你想好了?」
是的,已經考慮過了,以後也沒有打算繼續打排球。
「在IH開始之前嗎……」
這也是為了讓現在的梟谷能盡快開始以全新的陣容運作。
「木兔他們也要升上二年級了,雖然希望你留下來繼續看管……我是說,繼續看顧他們,但既然決定了,那我也全力支持。」
謝謝監督,那麼……
「但是,一年級那邊,尤其是木兔,你好好跟他說吧。」
赤葦眨了眨眼,輕輕的答應了。
沒有特別追求,也沒有不能前進的理由。
作為舉球員已經盡了全力,無法推向勝利也不太能肆無忌憚的繼續拋擲青春,就是這樣而已。必然要大放異彩的毋須大張旗鼓去佈道,自己鋪陳的情節已經到底,梟谷學園要迎來新的局面,到底是不是還藏有力不從心的不甘,赤葦知道這並不是非得釐清不可。接下來一定是梟谷的時代,木兔的身影已經被關注全國賽事的觀眾與媒體捕捉。
雖然此後要燃燒自己也可以,鞠躬盡瘁似乎也無妨,但是就差那麼絲毫的距離光芒就要大熾,那不是這樣的赤葦京治可以填補的距離,他想木兔總不該再回頭了吧。
有那麼一點點,希望他在缺失中更加意識到空白的私心。
木兔的反應出乎意料平靜,赤葦多少還是有點受打擊。他有些不安的想著自己是不是不該與木兔單獨碰面,如果還有其他人在場,木兔就不能用視線這樣肆無忌憚抓著他了。木兔皺著眉,嘴巴開開闔闔,赤葦耐心的等待他擠出第一個字。
「……我覺得赤葦學長的話,就算只花半年讀書也做得到喔?」
赤葦忍不住笑了出來。「確實,如果努力一下,不是不可能的。」
「那為什麼?」
赤葦微微仰頭對準他的眼睛,木兔本來就比他高大,這一年過去之後,似乎又高了些許。「大概是認清了自己的極限,再花一年也還是勉強。」
「會勉強嗎?完全沒有感覺到赤葦學長很勉強耶!」木兔的語氣直白得近乎爽朗。「雖然失誤真的很嚇人就是了!」
他眼底完全是真誠的疑問。「但只要在下一次修正就可以了吧?」
「所以說沒有下一次了啊。」
「只要繼續在排球隊裡就有下一次了啊!」
這就是把排球當成生命的人嗎?赤葦愣怔著,面對木兔經歷了第九十八次的啞口無言。在木兔面前要解釋「排球可能不是那麼重要」這個想法的困難度大概與解釋量子力學差不多等級,赤葦的大腦轉了幾轉,最後決定嘗試一下新的詮釋邏輯。
「木兔,你想像一個我不在的梟谷。」
「喔!……唔唔唔。」木兔順從的閉上眼睛,右手捏住了下巴。「可是,有點難耶。我在梟谷的時候,赤葦學長一直都在啊。」
「沒關係,就把我的位子換成隨便一個人就好。」
「好!那換成木葉……可是這樣木葉會變成兩個人,那木葉的地方就換成猿杙……有兩個猿杙?那就……」
等到木兔把所有人都交換了一遍後,赤葦在他的腦子裡已經輪換到板凳區的深處。聽到他苦惱的囁嚅著「完了我好像想不起來那個學長的名字」,赤葦面不改色的開口。
「好了,現在,你在球場上。」
「好耶!我在球場了,啊,我看到監督了,監督為什麼在二樓看台?」
赤葦決定不追問這個情境。「那個球場上,你有在繼續打球嗎?」
「當然會!球剛剛已經被我扣出去了!」
「但我不是舉球員喔。」
木兔猛然睜眼。赤葦在他還帶著徹想的熱意眼神裡抖了一下,他嚥了嚥口水,試圖將語言組織成可見的現實。「那就是……以後了。」
赤葦京治不在的球場。
梟谷要拿下接連勝利的球場。
能導演的劇目已經到此為止,這是一種浪漫的窮途末路,更果斷、更無遺憾。餵養的雛鳥領飛後要引往遠方,明星要放手才有無盡的光芒。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繼續打球,木兔。如果你沒有來到梟谷,我就不會在梟谷繼續舉球,現在差不多是極限了。」赤葦咬字清晰,聽到自己的聲音由高到低,他皺著眉,嚥下多餘的情緒:「但是你還有兩年,你一定可以的,木兔光太郎,不管全國第一還是世界第一,那都是你一定會掌握的最後目標。」
屆時我不會再在那個地方了。赤葦接著說。
他忘記眨眼了,角膜乾澀。
或許某個世界裡面他們會一起走進東京體育館吧,但是現下只能用春天的起頭來告別的排球舞台也很好。
木兔皺著眉,看上去很難分辨究竟是生氣還是難過,他眼睛仍然睜得圓亮,眼神沒有絲毫猶疑。
接著他猛然蹲到地上,抱住頭呻吟。
「我還是……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
「沒關係,並沒有期待你能理解。」
「期待一下嘛!我覺得……這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赤葦對我解釋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很高興喔!但是我聽不懂!」
赤葦幾乎要笑出來了。他繃著嘴角,像在每一次練習前,他們圍成一圈對視聽著監督交代事情時,木兔在百無聊賴的放空半晌後,又對著他眨眼那樣。
他看著從木兔指尖溢出的髮梢被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小小的遺憾都能變成祝福時,會不會也讓空泛的願景成真?但他不用再擔心了。
經歷了旁若無人的糾結後,木兔抬頭望向他,有點不安的開口。
「可是不打排球的赤葦學長,還願意一直看著我嗎?」
赤葦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句話。
「會的,會吧?因為木兔是明星啊。」
「明星?明星是什麼?不是,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樣看我,你是在說排球的事情吧?我說的不是排球的事情啦!」
啊,不小心把明星說出來了。赤葦不著邊際的想著,隨口問道:「那是在說什麼事情?」
「欸……就是,離開體育館後,天黑得跟那天一樣黑了,那時看我的看我?」
看你的看你是什麼?
天黑是哪一天的黑?
赤葦有很多話想問,但他偏頭思索半晌,從第一顆充滿生命的球、交付了重責大任的水煮蛋、沒有踩上的晨跑路徑、旁門左道背起來的英文單字、攔下的每一顆球、被友善的曲解原意的話語、木兔光太郎大大的咧開了嘴,朝他笑,都變成精煉的分秒。
這一次他想了很久,很徹底,於是坦然的回答:「會的,就像記得的那天一樣看著你。」
後記: 雖然古館老師敘述的是所有人一同撐起木兔這個王牌,但我覺得某種程度上也很大篇幅的詮釋了木兔其實是走在前頭,開拓更高的視野、更寬廣的景色。 排球本篇內,在赤葦遇到木兔時,木兔已經發亮了,所以在這個年齡操作裡面,想描述一個還沒發亮的木兔,遇到赤葦而發亮之前的過程。 木兔很有才能,也完全不用擔心他會放棄排球,就算沒有赤葦,他也會閃閃發光,但沒有人為他規劃一片保護林,他可能會繞一段遠路才成熟得能面對世界,發光很可能是更久以後的事情,是赤葦現在就固執的把他推上舞台,深信他會帶來無比炫目的景色。 但是木兔正要發亮時,赤葦卻自認已經走到盡頭了,在那個時間點裡,他沒有辦法意會到自己可以有120分的表現,木兔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因為是學弟,才相處了一年嘛) 然而就算是這樣,也要在共度的時間裡抓住對方,執拗的在未盡裡面強留彼此身影的兔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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