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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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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春悄悄地來了,別去初春時節的微沁,垂掛細枝末端的粉櫻翩然綻放。

四月的櫻花之於宮城,如同上蒼留戀的細吻,妝點著每條街、每道弄。

坐落在仙台市一隅,青葉城西高校同樣被上天所厚愛,校舍圍攏的中央有棵恣意盛開的櫻花樹。

每到這個時刻,學生們會以櫻花樹為中心,坐在附近享用午餐,同時也享受美景。

松川的座位鄰近窗邊,他單手支著頭,眺望散佈在粉色花海周遭的星點。

有的是情侶相互依偎、有的是一群友人比鄰而坐談天嬉地、有的是──

「呦、松,難不成你也想下去坐嗎?」花卷熟門熟路拉開松川前面同學的椅子,跨坐上去,抬起頭對松川咧著嘴笑。

「不了,」松川挑起眉眼,「還是花想過去?」

「才不要呢,」花卷樂滋滋地打開自己的便當盒,也順道替松川的掀開蓋子,「這樣上帝視角的視野多棒!」

上帝視角嗎──?

松川靜靜看著花卷大口吃掉玉子燒後,將筷子伸進自己的盒子裡,一臉無辜地展現媲美話劇社的演技。

松川無奈彎了嘴角默許花卷的掠奪,燦爛的笑容又在花卷臉上綻開,他迫不及待把那塊也塞進嘴裡,臉頰變得鼓鼓的。

直到那粉茸的腦袋再度埋入飯盒裡,松川才拿起筷子。

春天象徵著萬物復甦,而櫻花恰為最出色的其一。

花卷,儼然也是棵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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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松川不那麼喜歡櫻花。

幼時的他也曾在盛開的櫻花樹下漫步,看著陽光灑進花朵間的縫隙裡,粉色的花與日光為舞是如此閃耀。

直到松川發現櫻花供在祭台上,父親告訴他,櫻花也是種祭祀花,日本人相信神明會住在櫻花樹裡,用櫻花來弔念已逝的親人是再適合不過。

從此,松川不再主動踏進櫻花林裡。


春天的離去,夏日的蒞臨,秋季的別離,玄冬的再訪。

周而復始,四季的更迭如此之快,轉眼間,高中三年過去了,脫下畢業的長袍,及川頭也不回遠赴阿根廷,岩泉堅定踏上運動科學這條路,花卷像初生之犢勇敢在東京闖蕩,而松川留在這裡。

按部就班念完學士學位,如同家裡規劃的一樣,松川承接起家業。

在辦理一場又一場葬禮以後,松川見過好多種櫻花,他輕輕替故人蓋上眼瞼,摘下盛開的晚櫻置在他們胸前,誠摯地送別。


一日夜裡,松川收到花卷的來電。

花卷聽來很疲憊,似乎是一加完班就打過來,他們先是寒暄彼此近況,又閒話了點家常,突然,花卷的語氣變得激動,花卷說,好想看櫻花。

「現在四月都快過完,櫻花差不多都要凋謝了。」

「不管,我還是想看。」

「東京也有吧,你可以在東京看。」

「不要,我想回青城看那棵櫻花樹。」


時間是不等人的,花季也一樣。

花卷搭了隔天早上第一班車次直奔仙台,吵醒連夜睡眠不足的松川,倆人狼狽地來到母校,氣喘吁吁,那棵標誌性的櫻花樹卻凋零了。


「來晚了啊。」

「是啊。」

花卷扶著膝蓋喘氣,松川從隨身的包包中拿出一瓶水遞給了他。

「我還以為、哈、能來得及呢。」踏入職場後不再有運動習慣的花卷顯然禁不起狂奔而來的負荷。

「我昨天經過時還在的,誰知道,今天就凋謝了。」松川扶著後腰,頭向上望,視線越過光禿的樹頂後,是當初他們俯瞰這裡的那扇窗。

「花,你還記得上帝視角嗎?」

「啊?等等,你是說我之前講的那個嗎?」花卷豪邁地大笑。

「松居然還記得啊。」

笑完以後,花卷也抬頭向上望。

松川垂眼,撇過頭,凝視著依然粉茸的腦袋,卻略顯落寞的笑顏。

「可惜啊,我們不是上帝了。」

像當初那些學生賞櫻一樣,松川也看著櫻花。


在離開學校後,花卷像是要彌補遺憾似的跟松川大玩一場,在遊樂廳玩了一個下午,傍晚又到居酒屋喝個痛快,喝到面紅耳赤。

松川本想留花卷一晚,但花卷拒絕了,他今天其實是偷跑出來的,明天又要回去埋頭苦幹。

在車站送別花卷時,松川有點擔心醉醺醺的他真的能好好回家嗎,花卷卻笑容放肆地拍胸脯保證,甚至示範起自己能夠走直線。

好吧,松川無奈地笑了,伸出來的手停在半空中,對花卷說要好好保重。


那個夜裡,松川又接到花卷的電話。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按下接聽。

「喂?」

「您好,請問是松川先生嗎?」

「是的,我是。」

「我是XX醫院的醫護人員,稍早前OOO班次的列車出軌了,花卷先生不幸當場失去生命跡象,我們從他緊握在胸前的手機發現是您的撥號畫面,故來電告知您......。」

接下來的內容,松川不記得了。


距離的緣故,松川沒辦法替花卷辦葬禮。

百忙之中撥了空,松川搭乘電車,到那個遙遠的東京找花卷。

花卷的面容被修復得很完整,看著棺木時,松川這樣想。

他沒辦法打開棺木替花卷闔眼,也沒辦法把櫻花放在他懷中,松川只是透過那塊玻璃看著,突然好想揉揉花卷的腦袋。

像那個眺望櫻花樹的午後,衝去賞櫻卻發現花季已逝的時刻,以及,在車站送別的當晚。

花卷的髮蓬鬆柔軟、春意盎然。

松川把手放在棺木上,緩緩閉上眼。

誠摯地送別。


搭車回到仙台後,松川特意繞去青城。

那棵櫻花樹還是光禿禿的。

松川慢慢地走近、慢慢地走近,掌心貼在樹幹上,感受櫻花樹的生命力。

樹幹表皮的紋路嵌在松川的掌紋裡,他抬頭向上望,又看見了那扇窗。

明明是晴空萬里的天氣,日光穿過錯縱的枝間,灑在松川的臉上,他卻覺得被雨水淋濕了。

那天,在花卷離開以後,松川第一次放聲大哭。

--

夏天就快到了,轉眼間又會來到春季。

春天象徵著萬物復甦,而櫻花恰為最出色的其一。


櫻花樹還會再開,承蒙上天的疼愛。

但松川沒有得到上天的愛戴。

因為,他的櫻花不會再開了。

---end.


*徒櫻:櫻花的別名,源自日本佛教淨土真宗初祖曾經說過:「原想明日賞櫻,不曾想徒櫻被夜裡的暴風雨吹散。」

人生無常,我們無法預料意外和未來哪個會先到。



by mosti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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