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設花卷跟松川都讀宮城的大學
*花卷中心
—
花卷貴大數著日子過生活,他不記得這是自己再度待業的第幾天,倒是記得他跟松川幾天沒有像情侶那樣甜甜蜜蜜地通話了。
他想試著找個穩定的工作,來東京四年,工作一個接著一個換,在家、不對,這裡根本不能稱之為家,他在租屋處無所事事的時間還比工作時間多上許多。
數個月前花卷跑去應徵酒吧大夜班,估計是看他長相清秀,也或許是正好缺人,總之花卷輕易地被錄取了。他過了一段日夜顛倒的日子,也是從那天開始,他和松川錯開作息、錯開假日,本就少的通話直接轉為零碎訊息,難得的電話也是他躺在床上聽著松川的聲音沉入夢鄉。這是花卷貴大始料未及的,大學時他覺得有手機就能聯繫,分隔兩地構不成問題,但沒想過自己在東京有了不同的生活和新的社交圈,他們共同話題大幅減少,偶爾會跟不上對方的思維,定期的視訊也逐漸從所見所聞變成純粹慰藉彼此。
最好的朋友不需要每天聯絡也能自然地關心彼此而不覺尷尬,但他跟松川一靜不是朋友,是戀人。愛情是需要維繫的。
聊天室停留在數天前松川的「記得吃晚餐」和自己的「嗯嗯知道了」。以前就算小有爭執也是松川主動給他台階下,花卷鮮少擔任主動方,所以他不知道怎麼結束這詭異的冰河期,寒暄不適合他們,又沒辦法表現的一如往常,最後還是關上手機,把自己塞進被窩裡逃避現實,卻怎麼樣也睡不著。
他們普通地相識、普通地戀愛、普通地趨於平淡,最後也會普通地分手嗎?
或許他們該相遇於亂世,花卷貴大天馬行空地想。就像他前陣子無聊翻閱的網路小說,男女主角經歷無數磨難後依舊相愛,轟轟烈烈又感人的愛情。
距離沒有產生美,反而催化出無盡的思念。
他開始想念大學時兩人同吃同住的日子了。高中時如春芽般誕生於友情的愛情,畢業後他們考進不同大學,但雙雙選擇放棄住宿,在兩所學校的中點租了間小套房,過了四年親密無間的黏膩生活,他稱之為夏天。
是的,夏天。細細思索,他將自己和松川的感情定義為四季,唯一不同的是冬日首次現出了身形。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打斷花卷的思緒。
他甚至懶得看是誰,接通後悶聲道,「喂?」
「貴大,」是媽媽,「連假有要回家嗎?」
連假?花卷愣了愣,強裝鎮定地應付了母親幾句,等他從雜物堆裡撈出月曆後才驚覺週五是國定假日,雖然對他來說不過是待業中不足為道的三天,「啊、週末會回去的。」
花卷貴大搭了上午的新幹線,想著能掐準午餐時間到家。買票時發現戶頭餘額所剩無幾,經不起自己揮霍,再不找工作可能要餓死在東京了,一切的一切都讓人煩躁,花卷搖搖頭甩開這些雜事,暫時從一團糟的都市生活抽身而出,踏上歸途。
—
午飯時父母和姊姊不斷拋來問題,工作順利嗎、在東京過得如何、有沒有對象、要常回家點⋯⋯這是回老家必經的接風洗塵。花卷流暢自然地一一回應,因為他排練了無數次,排練如何將東京描述的繪聲繪影,彷彿頹廢度日的花卷貴大是一場只屬於他的幻影。謊言附帶的心虛使他不敢長時間和家人面對面,草草果腹後假借通勤疲憊躲進了房間。
窗戶縫隙吹進的寒風驚醒花卷,他嘟著嘴像個鬧脾氣的男孩,不情不願下床關窗,然後忍不住駐足於窗外雪景。
「好冷。」身上穿著不太合身的絨毛外套,嘴裡呵出一口白霧,稍微拉高圍巾後咕噥著,「沒事找罪受⋯⋯」
花卷打算回青葉城西看看,一路上遮遮掩掩,卻沒意識到自己的髮色引人注目,這種舉動只讓他更顯得行跡可疑。他繞了遠路,想避開某幾條熟悉的街道,並在心裡安慰自己只是想散步。在下個轉角前探頭張望時,他眼角瞟到左前方的廣角鏡,鏡中除了模糊扭曲的花卷貴大,還倒映出一抹不屬於他的身影。
「幹——」花卷慘叫著轉頭,反射就朝身後的不速之客揮拳,但被對方單手輕易地擋了下來。
「是我。」「呃、岩泉?」
「你在幹嘛?鬼鬼祟祟的。」
岩泉估計是隨口一問,但花卷聽在耳裡有說不出的心虛,只能尷尬陪笑,幸好岩泉也不糾結這個問題,話鋒一轉就邀請花卷去咖啡廳敘舊。
「咖啡廳的話可能有點⋯⋯」花卷想起存簿上岌岌可危的數字,正打算拒絕時又轉念想,跟老朋友見面還管這種事做什麼,「沒事,走吧!」
—
他們落坐在角落的沙發區。
岩泉一除了更成熟外幾乎沒什麼變,言談間能感覺到他過得很充實。話題大多圍繞在岩泉的生活和排球,偶爾提起高中的糗事就一起摀嘴憋笑,努力把笑聲遏止在喉嚨和腹腔。
「你過得還好嗎?」見花卷不主動提起自己的事,岩泉也沒有追問太多,只是委婉關心他的近況。
花卷下意識抿了一口飲料,做作又多餘的動作給了他緩衝時間,乾澀地吐出一句,「挺好的。」悄悄撇開眼神並暗自祈禱岩泉足夠遲鈍。
「這樣阿,那就好。」
得到安心的回應,花卷終於能撥出心力想別的事,他看到櫃檯貼著的宣傳單,上頭寫著:連假限定,泡芙任選口味買一送一。普通的促銷台詞勾著他的思緒越飄越遠,回到無憂無慮的那年春天。
—
二年級某天的課後,他們並肩走在熟悉的街道,經過他們常去的、花卷喜歡的那間咖啡廳,花卷的視線一如往常被玻璃櫥窗裡的泡芙吸引。
「欸松,泡芙買一送一。」兩人先後停下了腳步。
「嗯哼?」
「泡芙買一送一!」花卷執拗地重複。
松川先是裝作聽不懂,直到花卷鼓起臉頰才忍不住笑意,「好啦,請你吃總行了吧?」
「松最好了——」
少年笑顏逐開,櫻花般的髮絲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
—
「⋯⋯卷?花卷!」
「啊?」斷斷續續的語句流入花卷大腦,刺激他的意識回籠,他放開嘴裡咬得稀巴爛的吸管含糊地說,「抱歉,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說我等下有事,可能要先走了。」
「哦、哦好,我再坐一下。」
臨走前岩泉回頭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花卷覺得奇怪,疑惑在腦中轉了一圈才反應過來,這個「走」是指離開宮城、回去東京。說實話他根本還沒規劃,但這也不是什麼值得慎重的事,自己終歸是要回東京的,待在老家只會徒增父母的擔憂,於是他隨便定了一個時間,「禮拜日吧,禮拜日中午的車。」
—
禮拜六整天,花卷拒絕跟任何人社交,也不出來吃飯,只說很累想休息,再趁客廳沒人時偷跑去廚房拿泡麵,就這樣窩在房間一整天。
花卷醒著的時間都用於思考,思考這樣算不算跟松川分手,悄無聲息地退回朋友關係。大學朋友跟他分享過,說他的某任女友也
是這樣沉寂一陣子後徹底斷聯,沒有挑明但就是知道結束了。
松川在想什麼呢,花卷突發奇想,開始翻閱過去幾個月的聊天紀錄,自己傳的內容不外乎是到家了、你要去上班了嗎、今天也好累阿、講電話嗎之類的簡短語句,他對這些話毫無印象,就像每天會跟無數人道的那聲早安,很難記得全部。而在紀錄裡來自松
川的訊息,內容大致也與花卷相同,但夾雜了些工作和日常。微妙不同的是,松川對他分享的東西都會認真回應,反倒是自己看起來頗為敷衍了事,當下沒什麼感覺,現在花卷卻覺得自己真的會羞愧而亡。
這是他頭一次認真反省,想是不是自己無意間的態度讓松川難過了。
—
連假最後一天花卷起得頗早,簡單盥洗後開始整理行李,講好聽點是整理,說穿了就是把衣服隨便折兩折再疊起來丟進行李箱,像要把煩惱塞進垃圾桶一樣大力宣洩。早餐放在餐桌上,盤子下還壓了張紙條寫著「貴大的早餐」,旁邊附贈一個可愛笑臉,大概是姊姊寫的,花卷想。家就是這麼好,花卷才更不想讓他們知道其實自己在東京過得不好。
冬天的風很冷冽,花卷還是圍著那條圍巾、拖著行李箱走在街上。他提前到車站,佔據角落的位置滑了一個多小時的手機,等時間差不多時起身進站。
在離驗票閘門不到三十公尺時,有人叫住了花卷,「貴大!」
他幾乎是背誦般立刻回頭喊出那個名字,「松、松川⋯⋯」他的發音有點生澀,甚至頓了一下,不明不白地喊了整個姓氏。
松川看起來有點喘,幾個呼吸緩和了起伏的胸口。他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稱呼,於是刻意加重語氣,「花,」細細打量眼前的人後蹙眉補充,「你真的瘦了。」
真的?他的用詞讓花卷疑惑,這幾天他見過面的人只有岩泉,所以是岩泉告訴松川自己回宮城,也是岩泉發現自己狀態不如以往嗎?這個認知讓花卷察覺兩天前說生活挺好的自己是多麼地欲蓋彌彰,他抓抓頭髮,不知道此刻說什麼比較妥當,只得維持尷尬的笑容看著松川。
要道歉嗎?至少說點什麼?
雜亂無序的疑問句在花卷腦海不斷閃過,在他理出一個可能正確的答案前,松川把右手提著的精緻紙盒遞給他,搶先開口。
「買一送一?」還裝模作樣地猶豫了一下,「嗯、請你吃,要嗎?」
花卷呆在原地,先前堆積的不安和陌生感因為熟悉的語句冰消雪融。
「要!松最好了——」我果然很喜歡松呢。
If Winter comes ,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Ode To The West Wind》
於是我將春天裝進了八音盒裡。
—
列車上,花卷舔吮指尖殘留的奶油,意猶未盡地抿唇。左思右想後拿出手機,用乾淨的左手輸入了幾個字。
/明年搬回宮城(heart)
/好
/我等你
/是說我不太想當葬儀社員工耶——
/那也沒關係,你可以當社長夫人
—
不太重要的後記
第一次寫松花,寫到後面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嘛ㄌ結構很亂
字數比預想多太多了,加上明天回家後沒時間寫,直接變成急速大趕工所以品質也不如預期,真的很抱歉
我定義的四季是高中春心萌動的春天、大學同居熱戀的夏天、出社會後老夫老妻的秋天和短暫的冬天,當然接下來的春天會是永
恆的,因為八音盒會不斷重複美好的瞬間
2022.01.23
by 匿名排民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