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轉角,一陣強風呼嘯、冷冽寒意撲面而來,從半敞開的大衣鑽進脖頸。赤木路成打了個寒顫,他抓緊領口,瞇起了眼睛,心想著出門前果然還是應該把圍巾戴上才對。雖然陽光依舊如夏日般燦爛,但是空氣乾爽而泛著涼意,走在毫無庇蔭的道路中央絲毫不感到炎熱,反倒還覺得有點冷。 的確入秋了呢──路成不由得心想。 街道兩旁的景色勾起了高中時期的記憶,儘管已經隔了好幾年,但周遭的建築好像和他第一次去信介家的時候沒有多大差別。路成循著記憶,順利地來到掛著「北」門牌的住家,他看了一眼時間,確認自己比計畫中的提前了一些抵達,接著按下門鈴。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前來應門的是身著居家服的北信介,他微笑呼喚並歡迎高中社團的好友:「路成。」 「呦!信介,」赤木面露燦笑,熟稔地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北側身讓出空間,玄關處已經準備好了客人用的拖鞋:「進來吧,阿蘭和練都到了。」 那就打擾了──路成邊說,邊換上室內鞋。也許是因為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信介家了,所以相對的不感到那麼拘謹,路成跟在信介身後走向起居室,迎面飄來一股特殊的米飯香氣。 路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香的味道。」 「嗯,在煮松茸飯。」 「松茸飯?怎麼這麼好?」 路成驚訝地問,這跟他聽說的不太一樣:一周前,信介是說剛好有人送禮,問他要不要來他家喝點酒、並且跟阿蘭和練聚一聚。然而信介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便被其他人的聲音打斷。 「路成!」 「好久不見。」 阿蘭熱情地呼喊,練則是和氣地打了聲招呼。 「嗨,阿蘭、練。」 尾白和大耳坐在飯桌的一側,對側其中一張椅子半開,似乎是北剛才坐著的位置,於是赤木將外套披在另一張椅子的椅背上,接著拉開椅子、打算坐下。 「你們先聊,我去看一下螃蟹。」 「我也來幫忙。」練說。 「沒關係,應該也快煮好了,我一個人就行。」信介莫名透露出一種不容拒絕的氛圍。雖然這麼客氣好像稍嫌疏遠,但是他們三人都知道北就是這樣的個性,倒是見怪不怪,練也就由著信介,不過,練接著說了:至少碗筷什麼的讓我們自己來吧──阿蘭和路成見狀,也起身主動幫忙。 雖然跟著走進了廚房,路成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在狀況外:「原來今天是要一起吃飯嗎?我還以為信介說是要喝酒。」 「是這樣沒錯。」信介說:「不過前些日子,奶奶的朋友送了我們一些螃蟹,我想說拿來當下酒菜剛好。」 「當成下酒菜也太奢侈了吧?」 赤木忍不住大叫。阿蘭也點點頭:「我聽到的時候也是跟你一樣的反應。」 「畢竟是秋天的食材,拿來配那個應該會很不錯。」信介一邊說著,一邊望向冰箱的方向,練正好把冰過酒瓶拿出來。看到瓶身上的標籤,路成一副了然於心:「原來如此,是冷卸(ひやおろし)啊。」 冷卸是專屬於秋天的清酒,於冬季釀造後經歷一次入火,之後經歷一個夏天的熟成,保存至秋天,不經第二次入火便直接裝瓶。作為具代表性的秋酒,正適合各種秋天的食材。 「而且,大家一起吃才會比較好吃嘛。」 信介端著煮好的螃蟹,笑瞇瞇地說。這副得意的表情讓路成想起去年大家在飯糰宮觀看奧運賽事的情景,讓人不禁覺得心頭暖暖的。 信介和練將蒸蟹、烤秋刀魚、松茸飯一一上桌,而路成和阿蘭幫忙擺好桌面的餐具與碗筷,四人之間默契不減當年,很快地將所有的菜餚就定位。我開動了──懷著對食物的感謝之情,四人在說完的同時動筷。路成迫不及待地先對他最期待的螃蟹下手,阿蘭則隨後幫忙把螃蟹其他的腳剝下,再將自己的一份夾入盤中,練先夾了一塊魚肉,而信介則是從松茸飯開始吃。 秋天本是收穫的季節,新鮮的食材配上新收割的米飯,松茸與稻米的口感與香氣相輔相成,而螃蟹肉質鮮甜,一點也不膩口。見練舉起酒杯,路成這才想起這桌美食還有另一位主角。冰鎮過後的冷卸酒帶給人清爽的印象,而它的味道醇厚,米香四溢,與秋天的食材搭配之下相得益彰,醇厚的香氣與厚實的口感層層相疊,嚥下之後,味道彷彿還纏綿在舌尖。好像越吃越餓似地,路成不禁心想。 上次和別人一起吃飯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呢?路成忽然想到,自從大學搬出去住之後,好像就越來越少有機會和別人一起吃飯。即便他在學校任職體育教師,同事之間多半也是各自張羅食物,而不像現在這樣,是大家一起享用的料理。 「嗚嗯!」路成滿足地吞下口中的食物,他忍不住感嘆:「這也太好吃了吧?」 「而且跟酒真的很搭。」阿蘭也忍不住附和:「話說回來,信介居然會說要一起喝酒什麼的,我還是嚇了一跳。」 「嗯!我也是,我還想說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聽到阿蘭這麼說,路成點頭如搗蒜。 「我並不是滴酒不沾,偶爾也是會陪爺爺奶奶們小酌一下的。」信介放下筷子後解釋。他口中的爺爺奶奶們,大概是指鄰居吧?路成心想:畢竟信介本來就很有長輩緣了。 阿蘭想了想:「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信介主動說要喝酒,感覺很稀奇啊。」 「有種跟人設不合的感覺。」 練半開玩笑地笑著調侃道,阿蘭立刻接著說:「對對對,就是這樣。」 「是嗎?」 信介望著面前杯子裡的酒,摸摸下巴,似乎咕噥著些什麼。 看著信介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路成自然而然地聯想起高中時的情景。 「不過,我覺得信介比高中的時候圓滑了很多。」 信介聽了路成的話,似乎也不怎麼認同。 「我以前很古板嗎?」 「應該說以前給人的感覺比較嚴肅嗎?你想,侑跟治那兩個傢伙以前可是怕你怕得要死。」阿蘭一邊做出誇張的表情,一邊說。 四人不約而同地回想起高三那時排球部的名產:雙子打架──以及總是能以氣勢鎮住那兩人的北隊長,不禁同時笑出了聲來。 從稻荷崎畢業以來,經歷了大學四年,又回到學校擔任體育教師,路成發現自己仍然清楚記得排球部的點點滴滴。稻荷崎作為排球強校,練習一向很辛苦,首發球員的名額更是得來不易,不過,也許是因為選擇了體育這個方向,路成一直沒有忘記那些難熬的時光,可是他最美好的回憶,以及最要好的朋友們,卻都是這三年青春的餽贈。 「對了,都顧著吃飯,差點把這個忘了。」 信介將酒杯舉至半空中。練替阿蘭與路成把酒酌滿。 「要祝賀什麼?」阿蘭舉杯,並問。 信介和練對看了一眼,沒有想出什麼。 「祝我們的友誼?」 路成一下子嘴快,在後悔之前就脫口而出,被三雙眼睛盯著看,他的臉一下子漲得滿紅:「我、我的意思是普通的乾杯就好了啦。」 啊,丟臉死了,都是酒精的錯。路成不禁催促大家快點碰杯,信介卻不疾不徐地說:這個不錯啊。 「那麼──乾杯。」 四人的酒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們杯底朝天,將秋天的味道一飲而盡。
by 貘冬亞 Plurk@BKto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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