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誰沒有被棉被綁架的經驗呢？嚴寒的冬夜、被躺暖了被窩，一
到了冬季，有多少人即便鬧鐘響起也不願意離開被窩，甚至發出了想要和棉被
結婚的宣言。
而在日本，除了棉被以外大概還有另一項東西是與被窩不相上下、被人們
列為最想要共度一生的物品——暖桌。
這幾乎是結合了人類所有需求的發明，有棉被、有暖爐，還可以在桌上擺
個水果、清酒，想睡了就躺下、想看電視就起身，如果不是還有其他生理需求
，大概有不少人會願意以暖爐為家、成為如同寄居蟹的存在。
這些事情影山飛雄也經歷過，不過往往都是打排球的慾望戰勝了一切，就像
六足生物的趨光性一般……排球對於影山的吸引力不亞於此。
影山將自己的臉又往棉被內蹭了下，收緊手中的所有物。
不過，當他體會過名為「日向翔陽」的存在後便有了不一樣的想法，起源
只是因為日向一次偶然的留宿。
從高中開始，日向到影山家觀看排球賽事錄影的狀況便不在少數，尤其是
當三年級畢業、兩人升上二年期成為隊伍主力後，沒有社團活動的日子裡便會
相約在影山家觀看少年收藏的光碟。
他們會一起討論隊伍的戰術，同時也會因為有不同的角度與見解而產生爭
執，可又會在幾分鐘後用一個擁抱來解決彼此間的冷戰——是的，二年級的春
假到來之前，兩人便開始交往了。
事後回想起來，影山覺得或許在當時就已經有很多社員知道這件事，只是兩
人沒有想要宣揚、其他人也不特別戳破。
夏末秋初，雖然還沒到需要拿出暖爐的天氣，可涼爽的午後時光舒服得讓人
昏昏欲睡。
在體型上佔有優勢的影山從後頭抱住日向，下巴枕在對方的髮頂，任由向
上翹起的細髮在微風中搔撓自己的臉頰，漂亮的十指交疊於對方的小腹上。懷
裡的小動物沒有了平時朝氣蓬勃的模樣，反倒是靜靜地在少年的懷中沉睡。
電子用品看久了都會對眼睛造成不適，更和況是需要聚精會神、一次又一
次重播的體育賽事？只不過看完一卷Ａ級賽事的錄影，影山和日向便已經忍不
住眼皮的沉重，維持著不久前的姿勢依靠在沙發上依靠著彼此陷入夢鄉。
這是影山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日向這麼暖的嗎？那時影山還沒能想到適合的
東西來比喻，只是抱著日向、嗅著對方的氣息，便覺得這彷彿自己初中以來睡
得最香、最熟的一次。
一直到冬季降臨於宮城，排球部一如往常地在阪之下商店搜刮了所有的肉包
，初雪自夜空中緩緩飄落，影山握著手中熱呼呼的咖哩包，這才意識到，這和
當時抱著日向的感覺不是很像嗎？
想到這裡，影山下意識地想去觸摸對方埋在圍巾內的臉頰，看看感覺是不是
真的和手中的咖哩包一樣，卻被日向一個箭步躲開。
「幹嘛躲？」沒能摸到預料中的手感，影山有些不悅地噘起嘴唇。
日向一手護著自己手中裝了肉包的紙袋、另一手護著自己的腦袋瓜說道
：「我看你居心不良！肯定不是想搶我的包子就是抓我的腦袋！」
「誰居心不良了！」這下子影山決定轉移目標，既然日向都這麼說了，那
不就該滿足一下對方的要求嗎？
面對影山和日向的打鬧已經習以為常，月島連吐槽為什麼兩人在社團訓練後
還能有這麼多體力都覺得麻煩，山口和谷地起初還安撫新進的一年級生，可現
在新社員們也對於兩位前輩看似打架實為調情的舉動見怪不怪。
當太陽在身邊的日子已經變成習以為常，夜晚降臨時便會感覺格外寒冷。
一直以來，影山不過將畢業作為一個小小的分岔口，示意著他將會從現有的
隊伍轉換到新的環境，離開長久以來的練習場，可少年從沒細想過「分別」這
件事——只要有排球，就是他前進的方向。
然而看著日向手中的葡萄牙語文法書，聽著他從嘴裡彆扭地道出一個個自己
聽不懂的單字，影山這才意識到，一直高掛在天空中的太陽即將沉寂到地球的
另一側，而他的生活即將迎來永夜。
濕熱的吐息化為白靄漸漸消失在空氣中，比起宮城，東京的夜晚更加明亮也
更加喧囂，時不時經過的車輛讓影山沒辦法放心地在馬路上慢跑，只好在家裡
附近的公園繞圈。
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下，青年停下腳步，嘗試隔著手套滑開螢幕，多次未果
後才選擇取下手套，任由寒冷的空氣侵襲自己的肌膚，冷得他指尖發紅。
影山點開訊息通知，位於地球另一側的暖陽給他捎來了訊息，看著對方在沙
灘上和臨時隊友的自拍，看著對方穿著短袖短褲在沙灘奔跑的模樣，嘴邊下意
識地說了句——「好冷。」
好冷，呆子你快回來。
天氣很冷、被窩很冷，沒有和你一起看錄影的沙發也很冷。
日向在巴西的兩年讓影山意識到，少了對方的生活就像是被抽走了鎢絲的
白熾燈泡，即便有電流通過，可缺少其中的關鍵的材料之下，仍舊無法發揮出
最大的亮度與熱度。
這也是為什麼當日向回到日本後，影山選擇第一時間搬出球隊宿舍，租了間
雙人套房，等著兩人再一次相見時將對方帶回「家」。
兩人份的餐具、兩人份的盥洗用具；雙人用的沙發、雙人用的床。影山迫不
及待地布置好一切等待他的太陽回家。
伊卡洛斯追逐太陽的狂熱使得他墜入海面，即便是悲劇性的結尾，可也給了
後世一份追逐所愛的勇氣。
外面的天還沒亮，冬季的太陽總是起得特別晚。
影山收緊手臂，用自己的唇感受對方柔軟的橘色髮絲在上頭搔撓的觸感，用
鼻尖嗅著日向身上殘餘的、沐浴乳的香氣，溫暖但不燙手的熱度在兩人相貼的
肌膚間交互傳遞著。
青年小心翼翼地執起對方的左手，尚未清醒的雙眼看著這份溫暖中唯一微寒
的存在，隨後再一次將日向的掌心收攏。
他心滿意足地輕輕勾起嘴角。
尚未天明的冬日，影山不和棉被結婚，更不會說要與暖爐同居，那些東西，
怎麼也比不過一個日向翔陽。
by 月悠